时值冬月，寒意似乎比往年来的早些，女人窝在沙发里，身上盖着羊绒毯，软乎乎的，很是惬意。正有丝倦意时，门口穿来窸窣响动，是丈夫下班回来了。
女人抬眼看了看，“回来了？”
“嗯，今天怎么样？”
“还行。”
男人揉了揉妻子的头，“早点睡吧。”
“好。”女人起身往楼上走，走了没几步忽停下，回头观察了下正在抽烟的男人，“忘了说了”，转而去桌子上拿了个蓝色塑料袋子递过去。
“雨衣？”
“明天有雨，穿着吧。”
男人微点了点头，虽略有疲惫，但脸色柔和了许多，笑着回应了句好。
女人随即回身上楼。刚躺上床，听到房间门被打开，男人站在门口踟躇了下，“向文，这几天辛苦了，等放假了我们出去旅旅游。”
“行。”
正确的婚姻是什么样的？向文有些说不清，不过她知道，这样的相处方式肯定有问题，而且问题似乎在自己身上。是她自己无意识或有意识的和对方产生了抵触情绪，这种发自内心的抗拒是无法忽视的。
可向文根本不清楚是从何时何事开始的，她能做的，只有像以往一样无微不至的关心对方，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所以当第二天清晨她看到桌上原封不动的雨衣时，内心没有任何波动，也不似以前那样急迫，害怕对方是不是忘带了，有没有淋着雨。向文有些泄气，果然装都不会装，曾经亲密无间的人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呢？
手机震动个不停，向文不耐烦地接起，“我知道什么事儿，等我过去再说！”
“姐别急，“对方顿了下，连忙解释，”我是想说架空线那个没事了，市里说写个情况说明就行了。”
向文指尖点了点手机，“回去再说吧。”
这个月市里领导暗查跟以往不太一样，突然集中检查架空线揽不规范类问题，这种指标一般情况处理起来有些难度，一是电线电缆风险比较大，容易有安全风险；二是搞坏了损耗成本大，各部门会出现推责情况。所以日常检查中，此类问题上报较少，这次怕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有人要搞事立立威风。
向文到的时候办公室里吵吵闹闹的，似有争议。
“我不管了，就他妈破几千工资让我玩命？”刚转正没几天的年轻男孩屁股往椅子上重重一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林组长，谁也不让谁。
“行。”林组长点点头，冲旁边一指，“你去。”
指尖对准的一方，是另一名男子，闻言微抬头，望见众人看向自己，思索片刻，“可以。”
这熟悉的声音……向文仔细望了眼。
“我也去！”向文举了举手，看向林组长，“让我试试。”
林组长笑了笑，“那我得跟张主任说声”，走到向文身边叹了口气，“不然不好交代，毕竟下个月你就不在这儿了。”
“您看着来。”向文点点头，她是明白的，虽然目前的工作是她自己应聘的，但是即将去的地方是靠张复的关系，准确来说，是从编外人员离职进到体制内，往后来往都是人情世故。
毕竟她跟张复的夫妻关系众所周知。
“那走吧，能来的都上车，女同志都不怕，大老爷们儿墨迹什么。”司机齐师傅大手一挥往门口出发。
待向文上车时，车里已经坐了三人，司机齐师傅、小李以及看着窗外的男子。
小李轻咳了声，“姐，这是新同事，周卫。”
“嗯”向文边回应着边看手机，随即把屏幕转向小李，“是不是这个案件？”
“对啊姐。”小李挠了挠鼻子，“这边都是钉子户，以前有恩怨，脾气都大着呢，不分三七二十一看见我们就亮刀。”
“不是说写个情况说明也行？”
“没通过，理由是问题案件在人家墙外头，属于公众区域，街镇有义务跟权限管理。”
“谁家？”
“五号门。”
得，那这事有着落了，向文看了看坐在最后的男子，就知道林组长不会瞎选人，真是个会利用人心的老油条。
行至五号门，齐师傅将车停在马路对面，其余三人下车。
一位黑衣的小伙已恭候多时，简单打了个招呼，“文姐，真不是我们街道不管，市里这不是难为人嘛。”
“都是为了工作，能理解，我们这边去试着沟通下吧。”
向文拍拍周卫的肩膀，“你去，不行再喊我们。”
周卫回头，这才第一回瞧了瞧眼前的女人，这天气着实有点冷，女人的耳朵鼻子吹得通红，但眼神平静，看似毫无异样，“待着吧。”
待周卫走后，小李有些疑惑，“姐，知道这哥们什么路子么？”
向文脚尖点点地，嘴里嘟囔着，“谁知道啊。”
不一会儿，周卫从房子里出来，看看围墙外的电线杆子，上方有一簇错综复杂的电线像鸟窝一样团着，转头问“有梯子么？”
向文环顾四周，寻摸出一把破旧椅子递过去，“凑合凑合。”
“……”
小李吸了吸鼻涕，“要不给供电局打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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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温下降，齐师傅等了片刻，正缩着脖子抽第二颗烟，见三人齐刷刷回来了，连忙将烟掐了，“这么快？”
向文将下半张脸缩进外套里看不出表情，周卫手里转着打火机不说话。
小李左右为难的转了转眼珠，“弄完了。”
“可以啊！”齐师傅赞扬之意溢于言表。
小李简单回应了下便匆忙上车，刚刚的场景太尴尬了，眼观鼻鼻观心，还是不要细想了，毕竟只是份工作，少打听别人私事才是正道。
向文看着窗外开始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车内空调暖气涌进，身上的紧绷感渐渐缓轻。以往的回忆伴随着热气带来一种混沌感，让她分不清现实与过去。
这么多年了，周卫还是没有变样，连带着他那舅舅也一样，话不多，但能说出口的话又直白又噎人。
住在五号门的是周卫的舅舅，他对别人或许暴躁，但对周卫，由着血缘关系，还是有些许耐心的。当三人杵在电线杆子旁时，舅舅拿着一把铁质梯子出门，“用这个。”
周卫伸手接过，抬脚往上蹬，黑衣小伙站在下面准备用手机拍整改后的结果照片，小李看了眼梯子，伸手扶稳铁架。
舅舅看着梯子上的身影，“瘦不少，”转而看到旁边的女子，扭头一看，嚯，“呵，你俩又搞一块去了？”
向文身子一僵，低着的头缓缓抬起，尴尬笑了笑，“舅舅好记性。”
舅舅微低头，凑近向文耳边悄声说，“离婚了？还是偷着搞呢？”
风不大，这几句话再小声还是被旁人听见了，小伙手机颤了下，装作若无其事地看看旁边，复而看回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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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季节的天气变化无常，让人措手不及。
“嗯知道了”向文听着电话对面的嘱咐，一边点头应和着，一边观察附近路况。
挂断电话，向文在手机地图里查询了个位置，“去超市买几个雨衣，回头报销。”
“唉，下大雨都不让人休息。”齐师傅略有抱怨地看着前面模糊的路况，可视距离太短，都是大雨引起的雾，扰得人看不清。
“越是这个时候越要重视，不然我们是干嘛的。”向文指了下外面某处灯亮的地方，“那边，我下去买。”
“你个女娃娃待着，我去！”齐师傅不由分说自行下了车。
“姐，这天气我们能检查什么？”小李听了个大概，猜出组长的意思是继续检查工作，不过他也就刚来三个月，这么大的雨也是头回见。
“一看你就没好好学指标，我们现在主要看紧急情况，比如雨水篦子，井盖等危害安全的公共设施。”向文看着外面的雨，眉头微皱，“有情况我们就马上汇报，快速调员，别耽搁，记住了吗？”
“文姐，你一个月多少工资？”
向文回头看着小李，哼笑一声，“闭嘴吧你。”
齐师傅很快就带回了雨衣，几个人快速分发，向文嘱咐到“这里我跟齐师傅经验多，小李你跟我打车去南片的街道，周卫跟着齐师傅去北片，北片镇多村多，小心泥地。”
说完没等回复就拉着小李下了车。
到了下午雨势渐缓，但路面积水不少，向文看了看时间，“差不多了，你发消息问问，没事我们就撤了。”
小李低头拿出手机上下波动了下，“牛逼啊，他们发现了处井盖丢失的，领导都出动了。”
看着群里的图片，向文紧皱的眉头有了舒展，“这周例会能痛快了。”她抖了抖帽檐上的雨水，“回家。”
远处路口站着的男人，看着跟自己穿同样款式雨衣的女人转头就走，气得低声笑，他就说嘛，人怎会轻易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