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的日子里，向文一心扑向学习，不断地重复着考试、复习、再考试、再复习。
离高考的时间愈近，天气愈发闷热，而教室内仅有几个顶扇来回晃动脑袋，根本不足以吹散酷暑。学生们有的随意拾起本书，往自己脸上扇风，企图缓解这份燥意，而有的则把冻成冰坨的饮料瓶贴各在脸上，企图使用物理降温。
微薄的汗珠从她的额头缓缓滑下，带来一丝不易察觉的痒意，她连忙拿起袖子擦拭掉。
就这一瞬间，一阵尖锐的耳鸣莫名传来，她握笔的手指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她晃晃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些，却发觉头也有些眩晕，她坐在座位上木讷不动，缓了几秒钟，好在片刻后她回了神，方才那股异样才不复存在。
或许是天气太热了，有些中暑。她决定今天给自己放个假，毕竟有人说过，身体和心理素质非常重要，她绝不允许自己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其实她小的时候身体素质还不错，很少生病，脸颊一直红润有佳，但这两年不知怎的，像被抽干了血液，脸蛋暗黄削瘦，怎么也吃不胖，原本红润的嘴唇，现下却变得边缘发黑，中间发白。
不用去医院，她也知道自己如今形如枯槁，似有病态。
这几日周卫似乎也看出来她的身体状态愈发不佳，心有不忍，便提议每日做些营养饭菜给她吃。
她竟也跟寻常家庭里即将高考的孩子一样，享受上了衣来张手、饭来张口的神仙日子，即使他做的饭真心不太好吃。
今日，她想换换脑子，便提议让周卫外出去买菜，晚上由她来掌勺，让她的厨艺来唤醒下大家的味蕾。
此时她正在厨房思索着过会儿要怎么操作，大门却忽地被敲响，一声比一声重，她快步迎过去，眸中带着光亮，“忘带钥匙了吗？”
结果她刚把大门打开一条缝，门外便立即伸进来一只枯黄干瘪的手，非常有力地企图挤开门。向文顿时冷汗飙出，她想把这个不速之客推出去，可奈何那人似是用尽全身力气，根本推不动。
门一下便被撞开，向文被顺力撞倒在地，大脑宕机一瞬，那人便趁空爬进来，她本能地往后撤退几米，瞳孔震惊的望向对方，定睛仔细一看，方才认出来人是谁。
眼前的周叔叔与前段日子全然不同，若不是曾经相处过几日，向文很难分辨得出是他。
趴在地上喘气的周叔叔面黄枯瘦，整个人比之前削瘦了一大圈，简直是一层薄皮包着骨头，他的瞳孔涣散，眼圈乌黑，昔日精致的发型现下乱糟糟的，看起来颇为狼狈。他两只手支在地面上，抬起脑袋，幽怨地望向她，“你们倒是挺舒服啊。”
向文被他的神情刺得一激灵，顿感一股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大脑不受控的开始混沌，熟悉的感觉袭满全身，让她动弹不得，话都说不出，周叔叔这模样太眼熟了，与那时躺在病床上临终前线的婶婶无两样。
“好歹养了你们一场，现在却这么对我！老子死也要死在你们家！”
周叔叔向她艰难爬去，面目狰狞不已。
向文被吼得回了神，立马慌乱起身往自己的房间跑去，从抽屉里翻出那把许久不曾拿出的匕首，她拔下刀鞘，亦步亦趋地走到周叔叔面前，眼含杀意，两手攥紧刀把，高高提起，准备冲刺。
刹那间，一只修长大手拦住了她，死死捏着她的手腕，她仰头瞧见周卫焦急的脸，眼眶瞬间泛红，“我想让他死！”
话一说出，别说周卫了，向文自己也意想不到般的慌了神，手心瞬间失去力气。
周卫见状伸手接住匕首，锋利的刀刃划破他的手心，分秒间血珠争先恐后的涌出，一路向下滴到地面上。
她刚刚说了什么？
向文抖着身子，不可置信又无助地看向周卫，她突然觉得自己刚刚像是做了个梦，这一切都不是真实的。
而周卫这边收了匕首后，稳定了下心神，不急不缓地瞥向地上的人，“不急。”
“哈哈哈……哈……你、你们这对怂货！”
周卫不理会男人的话语，蹲下身把那人的衣领提起，一字一句地说道，“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白眼狼！瘪犊子！老子他妈死不瞑目！”
向文眼睁睁看着周卫薄唇紧抿，一言不发地用力拖着周叔叔，很快便把周叔叔拖了出去，楼梯间不断响起周叔叔的咒骂声，直至声音渐行渐远。
她走到窗台边弯腰向下看，周卫叫了辆出租车，他用力把人塞进车里后，自己也坐了进去，车门被大力一关，出租车便缓缓启动离去，不到片刻的功夫，两人彻底消失在向文的视野里。
向文后退几步，背靠在墙上缓缓跌坐在地，失神般的抱住双腿，低垂着脑袋，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夜已深，屋内逐渐染上昏暗色彩，她茫然的将目光投向地面上干枯的血渍，外面的光线照在她身上，拉长了地上的影子，堪堪遮住那几滴血渍，使得颜色更为沉重，心中有种莫名的渴望还在疯狂翻涌。
周卫回来的还算快，他开门时发觉屋内一片漆黑，他摸索着灯的开关，“啪”的一声，眼前的景象骤然变亮。
她被光照晃得眯起眼，仰头目光暗淡地望向归来的男人，他站在门口长身玉立，浑身充满冷冽气息，手中还握着那把刀，上面沾了少许暗红色血迹。
他慢步朝她走过去，蹲下身凝视她半晌，唇角勾出一丝苦笑，“这么害怕？”
“看这个。”他从墨色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本子，她垂眼看去，是户口本。
她伸手接过，翻到写着自己名字的那页，泪水滴落，“谢谢。”
“我去做饭。”他抚了下她的头顶。
当然，时间紧迫，他只简单下了两份热汤面，不经意间，瞄了一眼坐在餐桌前安静学习的人，他回头又打了个鸡蛋放进去，多补点营养吧，太瘦了。
眼下向文已平复好自己的情绪，她握住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可终究难以专注，思绪不知飘向哪方。
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端到她面前，修长的大手拿走她的本子，声音从头顶传来，“先吃饭。”
向文耸着肩垂下脑袋，一声不响地吃起面来。约莫是饿极了，烫嘴的面也能吸溜得很快，他张嘴提醒她慢点，她闻言立马放缓了速度，像只及其听话的小猫，乖巧又可怜。
周卫交叉双臂坐在她对面，等她吃饱了，他看着她魂不守舍的模样，压低嗓音开始解释，“他得了癌症，扩散得很快，估计日子不多了。”
“他好像……很恨我们。”
他眼角抽搐一闪而过，“垂死挣扎吧。”
向文低头沉思，“是吗……”
“是的。”他弯腰收拾碗筷，“今天别学了，早点休息吧。”
她乖乖点头，“好。”
待周卫洗完碗走出厨房，瞧见她还坐在哪里，一脸忧愁地仰头望他，透露出一丝不安，似是等待他许久。
“不想一个人待着。”
他怔愣一瞬，随即了然道，“你开着门，我坐你门口。”
“谢谢。”她缓缓起身，拖着脚步行至自己的房内，侧身躺在床上，抓紧被角，目光注视着门口那道身影，今日她着实很累，思维变得迟缓起来，那红肿的眼皮轻轻落下，逐渐接受梦的召唤……
夜色渐浓，他们的房间都亮着明晃晃的灯光，估计向文是被吓到了，所以不似往常那般熄灯休息。
周卫的身影在灯光下孤独摇曳，静静凝视着熟睡的她，平淡的面色中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漠，看似平静的外表之下却隐藏着无尽的邪念与筹谋。
他那天躲在阴暗的角落里，亲眼看到周叔叔摔下楼，磕坏了左腿膝盖，从而引发了后续的事情。
要说与他的关联，那得从不久前周叔叔约他去酒局的时候说起……
那天周叔叔带着他和一位早前见过几面的年轻女人，一同去见了那位地中海张楠。
菜还没有上，周叔叔朝年轻女人使了使眼色，那个女人便起身坐到张楠旁边的座位，眼含秋波地望着他。
张楠看起来心情还不错，一只肥手不客气地往女人腰下抚弄起来。
“秋秋，叫楠哥。”周叔叔见状提醒。
“楠哥……”那个叫秋秋的女人轻柔细语地唤他。
张楠神情舒畅地展眉，“嗯。”
此时白酒摆上了桌，他眉眼含笑举起一杯递到秋秋嘴边，秋秋则低眉顺从着小口喝进肚。
可张楠的脸色却转眼间变换，扭头将犀利的目光投向周叔叔，“你侄女呢？”
秋秋听到此话立马亲昵地环着他的手臂，“楠哥，我不好吗？”
他漠然抽出手臂，一言不发地盯着另一侧的两个男人，似要讨个说法。
“她……还是太小了。”周叔叔心虚地解释。
毕竟是混在职场内闯荡的人，他一眼便看出其中蹊跷，视线落在了周卫身上，“糊弄我？”
周叔叔打着圆场，“楠哥，不喜欢秋秋的话，兄弟再给你换个嘛！咱们这么多年了，不至于不至于。”
“给你这小侄子了？”
周叔叔后脊发麻，“那姑娘身子不好，病怏怏的一脸苦相，我这是怕给你沾晦气，再怎么说也不能连累我楠哥啊。”
“就她。”张楠宽大的鼻翼颤动，“下次送过来，我带她玩几天。”
话毕，不等他们的答复，他便起身走了，独留他们几人大眼瞪小眼。
秋秋这姑娘很会看人脸色，默默地退出去，顺带把门阖上，只留这叔侄二人在席。
“不是我说，那小姑娘跟你非亲非故的，你这干嘛呢？”周叔叔没好气。
“她不是自愿的。”周卫下巴紧绷。
周叔叔急得拍拍手，“试试才能知道，她缺钱，楠哥正好有钱，没准人高兴都来不及呢！你瞎凑什么热闹！难道……你俩睡一起了？”
他猛然站起身满脸怒气，“过去的时候，你找那些心甘情愿的成年女人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可现在，你竟坑未成年少女，丧良心！”
“你他妈多管闲事，我强迫她了吗？没准她心里头乐意着呢！保不齐早就干过这事了。”
周卫脸色铁青的冲过去，一把掐住他的脖子，使了十足的力气，周叔叔一时说不出声，挣脱了几下，嘴角才发出模糊的话音，“她户口还在我这儿呢，你看她跑得了么……”
脖子上的手瞬间失了力道，他愤恨得直接转身离去。
楼下等待的秋秋看见周卫猩红着眼往外走，她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拦住了他，“小哥怎么这么气？”
他瞥了她一眼，不予理会，越过她疾步离开。
她小跑几步再次拦住他，人贴得很近，指尖轻轻按着他的裤腰处转了转，“不行我去劝劝妹妹啊。”
“滚开！”
之后的几日，周卫常常躲在暗处跟踪张楠，按照以往对他的了解，他是忍不住的。
果不其然，那日他远远望见张楠的车停在一家宾馆不远处，随后便见周叔叔带着秋秋走进那家宾馆，紧接着张楠从车里出来，也悄悄跟了进去。
他走到街角暗处，拿起早已准备好的黑卡电话报了警。
出警的速度很快，里面的情况他不太清楚，但好在出来时是带着一对男女的，他环视四周，却没发现周叔叔的身影。
他等着警察一众人上了车彻底无踪影后，进了那家旅馆，刚行至内院，就在走廊外墙上寻到了人。
周叔叔抓窗框的手颤抖着，似乎是没了力气，就在低头的一瞬间松了神，直直坠入下方的灌木丛中，摔坏了腿。
周叔叔虽然躲过了这次的抓捕，却没躲过医院传来的噩耗。
本来是要治腿的，结果阴差阳错查出了癌症，那个原本正在咬牙切齿盘算怎么和周卫算账的人刹那间颓了。
拍完大脑的片子，医生摆手暂停接下来的所有检查，“脑子里全是，癌症扩散太快，其他的地方不太有必要再细查了。不过胰腺这块很严重，疼得厉害的话还是禁食输液的好。”
人都是不甘心的，尤其恰好他猜的出是周卫报的警，这是有意要卖他，愤怒逐渐转化成为病态扭曲的怨恨。
周卫观察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人，也就几天时间，便瘦了大半，全身泛着异样的黄疸色。
那人见到他，胸口大幅度晃动，“敢算计老子！你……”
不等他说完，周卫转身离去，原本紧簇的眉头更紧了几分，要处理的事情变多了，他得好好想想，不能让家里那位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