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梦拼命的往前跑,她手里捏着手机和存折本,没放松一刻自己奔跑的步伐。
“站住!”
“别跑!”
“轰——”
闷雷在云层里翻滚。
江淮梦抬眼,看见天上的云层越来越厚。
“轰隆——”
一道响亮的雷劈了下来。
孙南嘉猝不及防的用力,笔尖在纸面上意外的劈开。
钢笔笔尖不小心断开。
孙南嘉立马停手,眉头紧皱,忧心忡忡的捧起江淮梦送的那只钢笔。
窗外有雨滴拍打玻璃的声音,孙南嘉起身推开窗,才发现外面下雨了。
现在是早上九点。
以往的这个时候,江淮梦已经到了他家门口,有时候会给他发信息,有时候会直接按他家门铃。
但是今天,手机上没有她的信息进来,外面也没有清脆的门铃。
难道今天睡过头了?
孙南嘉拿起手机就给江淮梦发了信息。
【孙南嘉:还没起床?】
消息发过去石沉大海,江淮梦此时顾不得孙南嘉,冒着雨往前跑。
她跑出槐花巷,跑出这条街,跑得很远很远。
冰凉的雨水落在她的身上,打湿了她的脸。
身后那群人却像是恶鬼穷追不舍。
“站住!”
“把钱给我!”
“……”
江淮梦不敢回头。
街道宽阔,这样跑下去不是办法。
她绕了一条道,往房子多的地方跑去。
地面不平,坑坑洼洼的泥泞绊脚,江淮梦鞋底打滑摔了一跤。
顾不得疼痛,她朝着离自己最近的那栋还在完工的在建大楼跑去。
大楼只有用水泥敷好的框架,她踩着楼梯往上跑。
膝盖的疼痛一阵一阵的传来,她低头一看,那些鲜血已经顺着腿往下蔓延。
身后传来不少层层叠叠的声音,她看着一圈一圈的楼梯上,庞龙和阿彪还有那些人陆陆续续的往上赶。
她顾不得那么多,一边往上爬一边寻找可以躲避的角落。
一直到她爬上顶楼的天台。
32楼那么高的一栋楼,四面都是风。
冷雨贴脸,她无助纤薄的肩膀止不住的颤抖。
身后传来节奏不一的脚步声。
江淮梦转身,只看到了庞龙和阿彪。
她把手里的那个什么都没有的存折壳子往身后收了收。
装模作样,“我是不会给你们的。”
天台没有路了。
庞龙势在必得的轻笑出声,“小姑娘,你已经没有路了,嘴硬没有用。”
“你们这群坏人!人渣!混蛋!”江淮梦歇斯底里的朝他们喊:“这些钱是孙南嘉的,你们凭什么拿走!”
“我管你是谁的,反正以后都是我的。”
“给你个机会,是乖乖给我们送过来,还是我们过来拿……”
“你要是听话一点,我们还能留你一命,你看这里这么高,要是不小心摔了下去,那可是会死的很难看的。”
他的话里有恐吓。
江淮梦忍不住往后退,眼眶里溢出眼泪。
她看着他跟身旁的阿彪使了个眼神,阿彪靠近,声音哽咽的发抖,“你……你别过来……”
雨幕里,她无助的发抖。
手机里弹出一条条孙南嘉的信息,她看着那个名字,眼泪簌簌的落。
滚烫的眼泪淌过嘴角,她尝到了无助的酸苦。
碎发凌乱的贴在脸上,她小声呜咽,最后一次叫他的名字。
“孙南嘉……”
……
“我台消息报道,今日上午10点06分,一女子坠楼自尽,死状惨烈,据目击者描述,该女子未成年,膝盖有伤,手里拿着手机和存折,疑似叛逆逃学,120和搜救队已赶往现场,经医生鉴定,女生已当场死亡。”
电视机里传来的声音冰冷刺骨,主持人还在报道,提醒大家下雨路滑注意安全。
镜头晃过那惨不忍睹的画面,虽然是打了码的脸,孙南嘉也在第一时间里,认出那是江淮梦。
手里松了力,他刚修好的那只钢笔“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四分五裂。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像是快要失去了呼吸。
眼泪猝不及防的掉了下来。
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的打在窗户上,像一首欢快的催眠曲,他转身就往屋外跑,雨水将他淋湿,寒雨将他包围。
赶到现场,她已经被盖上白布,被两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抬进救护车里。
心脏顿顿生疼,他脚底发软似的站不稳。
耳边传来许灿茹撕心裂肺的哭声,他扭头看,江诚抱着许灿茹,就站在人群不远的地方。
他看见了好多好多熟悉的人,杨真真,贺明宇,张春丽,还有叶艾。
他们的脸从他眼前晃过。
没有她。
他捂着巨痛的脑袋,额角青筋绷起,他看着那一张张从他眼前晃过的痛哭流涕的脸。
江淮梦呢?
江淮梦呢?
这个世界好像在开始下沉,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踩进泥泞里。
视线一晃。
他看见她安静的躺在自己的面前,悄无声息。
她全身上下都狼狈不堪,衣服脏了,脸也脏了,发丝被雨水打湿得凌乱,躺在一片血泊里。
猩红的眸子里布满血腥,他不敢相信的摇头。
这不是真的。
这不是真的!
这只是梦,这只是他……做的噩梦……
孙南嘉佝偻着身躯,跪在地上,发了疯似的敲着自己的脑袋。
眼泪一滴一滴的往下掉。
他跪在那儿,看着那一摊被雨水染脏的血,手指陷进泥泞里,锋利的石子划破了他的指甲。
几乎是跪着爬过去,他抚摸,去触碰。
鲜血淋淋的水里。
他摸到了她的手机,还有一个薄薄的本。
手机一摁就亮屏,上面显示着和联系人孙南嘉的聊天界面。
至于那个红色的存折本,他手指失了力气般的缓慢翻开,里面什么都没有。
他崩溃的哭出声音,无助的放大了他的痛苦。
闷雷声滚滚在响,却盖不住他压抑的万念俱灰。
心脏痛得像是被硬生生掰成两半,像是快没了呼吸那般喘着气。
响亮的雷再次劈下的那瞬间,他喃喃自语,那一刻,他才有了江淮梦是因为他才死掉的后知后觉。
万念俱灰的绝望呜咽:“江淮梦……”
“噼啪!”
房间里被闪电照得亮堂堂一瞬。
那道钻心的疼再次袭来。
疼得他想死。
承受值达到顶峰的那一刻。
倏地。
孙南嘉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弹坐起来。
像挣扎许久终于得到呼吸的鱼,喘了几口气。孙南嘉捂着心脏,感受着那道久违的疼痛。
噼里啪啦的大雨刷啦啦的落着,终于充斥进他的耳朵里。
他僵硬又机械的扭头看向窗外,翻身下床。
打开窗,那些冰凉的雨水沾湿他的衣角。
冷得刺骨,就像十年前一样。
手机时间显示早晨八点。
10月22日。
江淮梦的忌日。
难怪她会跑来梦里。
这些年,他孤身一人离开乌苏,在距离很远的南川安家。
他在这里完成了四年大学,用存下的钱买了一套公寓。
江淮梦死后,警方调查这起事故,从他背后挖到了庞龙和阿彪的黑心赌场,也抓到了四处逃窜的孙文卓。
黑心赌场被警方一锅端掉,庞龙和阿彪被抓紧了监狱里,孙文卓同样也没得到好下场,因为是案件涉及的嫌疑人,他也被关了许久,从监狱里出来的那天,横穿马路被车撞死,当场身亡。
读大学的那些年,孙南嘉想着江淮梦,他一直都相信,要是江淮梦顺利参加了那年高考,他们一定会一起来到这个地方读大学,说不定,他们会一起住进这间公寓里。
换好衣服去卫生间洗漱,孙南嘉视线从洗手台上一蓝一粉的牙刷杯上扫过,他拿起属于自己的那个,挤了牙膏接了水,无声的刷着牙。
当初装修公寓的时候,他特地把这面镜子装的很大,是适合两个人一起照镜子的尺寸。
家里的所有东西几乎都是两人份,抱枕,沙发,桌椅,碗筷。
就连他一日三餐吃饭时,也习惯性的拿出两只碗,打两碗饭。
一碗是他的,一碗摆在他对面。
筷子搁在冰凉的桌面上,没有人动过。
那是江淮梦的。
这么些年,他一直都这样。
就像,她还在他身边。
电视柜前摆了一张他们唯一的照片。
是那年他们刚成为朋友,一起去游乐园是拍的。
那天阳光明媚,她穿着嫩黄的泡泡公主袖,平日里高高的马尾被梳成俏皮的小辫。
游乐园门口又卖各种发箍的,她拉着他过去买。
最后她选了一个兔耳的发箍,看他迟迟不做决定,又随手替他选了一个。
是红色的狐狸耳,她硬要他戴上。
孙南嘉本不想戴的,但看她那么高兴,明媚的笑容比阳光都还灿烂。
他心一动,顺从的弯腰,让她给自己戴上。
大概是觉得自己的眼光不错,江淮梦朝他狠狠地竖了个大拇指。
他们站在一起,十分养眼。
有好多路过的人都不由自主的看过来。
江淮梦大方的对他们笑着招手,热情又开朗,看身旁略微拘束的某个人,忍不住笑,“孙南嘉,你放轻松一点啊……”
他没戴过这玩意儿,同时也不知道该怎么放轻松。
直到江淮梦灵机一动,跟他聊天,“孙南嘉,你有没有觉得,我们现在很像疯狂动物城里的兔子和狐狸?”
说着,她就模仿起来,一本正经的看着孙南嘉,“尼克狐尼克,你被捕了!”
孙南嘉有一瞬愣住。
他看着她戴着兔耳发箍,一本正经的跟他闹腾。
有点可爱。
可爱到他都没反应过来。
这样的后果就是江淮梦急了,她手把手的教孙南嘉。
“你得跟我对台词呀。”
“什么……台词……”
江淮梦想了想,一边说,一边模仿着动漫狐尼克散漫的姿态,“为什么,伤了你的小心脏?”
现在回想起来,有好多的瞬间。
江淮梦一直都在伤害他的心脏。
吃完饭就出了门。
孙南嘉去街角花店买了一束向日葵,然后开车去了南川市东郊区的墓园。
他给江淮梦买了一块儿墓地,几乎每一周,他都会过来一天。
看门的大爷都已经跟他混了个脸熟,见他今天又来,直接开门让他进去了。
孙南嘉抱着那束他挑了好久的向日葵,撑着雨伞到江淮梦的墓前。
他蹲下,用手拂开上面冷冰冰的雨水,然后把向日葵送给她。
灰黑色的大理石墓碑上刻着她的名字,他用手指一寸寸的抚摸。
他弯了弯唇,眉眼还似往日那般温柔。
“最近过得还好吗?”
“今天的向日葵很好看,你喜不喜欢?”
“你又来我梦里了,是不是也想我了……”
他忽然觉得鼻酸,脑海里浮现那一帧帧画面。
想起女孩儿总是灿烂的笑容,想起她无论听多少遍,依旧能让他心动的那句话。
“孙南嘉,你别怕,以后我保护你。”
滚烫的眼泪掉在她的名字上,他抬手捂住发红的双眼。
好可怜,好委屈的跟她诉苦:“江淮梦,我好想你,是我把你弄丢了……”
……
18岁,孙南嘉考上了和江淮梦约定好的那所大学,他修了那所大学里最忙碌的专业,整天在实验室里埋头苦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