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人挨打不疼的……”
孙南嘉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况,他是真的有点没辙。
但也是真的安慰她,“我真没事,已经习惯了。”
这话就更让人心疼了,她泪眼朦胧的看着孙南嘉那张破相的脸,一边哭一边拧开药水瓶盖,抽噎着拿了根棉签往里面蘸药水,跟他说:“脸凑过来,我给你上药。”
他乖乖的照做,将脸凑近了。
那些伤在她眼睛里放大,血肉模糊,皮开肉绽,让江淮梦一阵一阵的心疼。她下手很轻的给他上药,但因为没有经验,还是不小心戳到了他的伤口。
孙南嘉下意识皱了下眉。
江淮梦就瞬间慌得六神无主,“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没事。”孙南嘉安慰她,“不是疼。”
“我再轻点。”
孙南嘉就这么僵硬的坐着,看着她揪着眉头给他擦药,凉凉的药水很轻的被她涂在皮肤上,有些痒。
她凑近时的气息清浅,孙南嘉颤睫,漆黑的眼睛里,悄无声息的滋生着令心脏悸动的情绪,缠绕着他,包裹着他,甚至让他有病态的想法,他想让孙文卓打他再狠一点。
上完药,江淮梦还给他贴了创口贴。
两个人都没说要走,就坐在彼此身旁。
她哭过了,心情不是很好,孙南嘉静静的扭头看向她,女孩儿侧脸皎洁,纤长的眼睫缓慢的扇动着,刚刚的歇斯底里像只是昙花一现。
这会儿四周都安静了,他才有思绪好好整理刚刚她说的那句话。
她问他疼不疼。
这是第一次有人问他疼不疼。
疼的。
疼得已经麻木了,就不觉得疼了。
“孙南嘉。”
麻木的心脏突然被一阵柔软的声音唤醒。
他看着她转过头来,与他对上视线,问:“你爸爸……是不是经常打你?”
孙南嘉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他在她的话里愣住。
却又听见她说:“我听说了你家的事,你爸爸是不是逼你让你帮他还钱。”
槐花巷里没有不透风的墙,关于孙文卓的那些德行早就传开了。
他垂下眼睫,遮住眼里暗淡的光。
“嗯。”他云淡风轻的陈述,“他今天打我,是因为被我发现了他在偷我钱,外面的债主催他催得紧,他走投无路了。”
“那你怎么办?”江淮梦只担心他,“你……要替他还钱吗?”
她听说了,孙文卓欠的那笔钱不是小数目。
“不会。”孙南嘉说:“我不会替他还钱。”
他将那个存折本从裤兜里拿出来,双手很珍惜的捧着,“这笔钱,是我妈给我留的,我不会给他。”
孙南嘉的母亲叶艾,是个很平凡的女人,和孙文卓结婚,是别人给她相的亲,那说亲婆将孙文卓夸得天花乱坠,说他长相好,还能干,家里房子车子存款什么都有,叶艾嫁过去完全就是个享福的命。
叶艾的母亲一听,当即同意了这门婚事。叶艾嫁过去的第一年,确实享福,可是没过多久,她也知道了孙文卓好赌,家里大把大把的钱被他拿出去逍遥快活,直到第二年,叶艾生下了孙南嘉,孙文卓的赌运似乎就从那一刻开始不胜从前。
有不少亲戚就开始挑拨离间,明里暗里的给孙文卓暗示,说叶艾给孙家生下儿子,可能是借了他的气运。这番话的信息量太大,一方面说叶艾是个不争气的,生个儿子不容易,另一方面说孙南嘉这个儿子天生就是个没运气的,要借他老子赌钱的气运。
孙文卓一听,顿时就对他这刚出生的儿子没什么好脸色。
大概是信了家里亲戚的谗言,孙文卓也开始对叶艾有了非常大的意见。扒开被婚姻裹缠的外衣,孙文卓开始看叶艾不顺眼,整天对她打骂,可是为了孙南嘉,她硬生生的熬了许久,直到她重新遇见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和孙文卓完全不一样,他会包容她,会关心她,那天他跟她表明了自己对她的心意,也是在那一刻,叶艾决心想跟他走。
可是她舍不得孙南嘉,舍不得把孙南嘉就在孙文卓的身边。
所以她打算带他一起走,可是这个计划被孙文卓发现,他拿着刀抵在孙南嘉的脖子上,跟叶艾说:“你要滚就赶紧滚,但要带你儿子走,可以,那你就带走他的尸体。”
孙南嘉害怕得哭了,叶艾也害怕得哭了,她连忙摆手妥协,“我不带他走,我不带他走,你不要这么对他,我求你了……”
叶艾就这么走了,他也就这样留在了孙文卓的身边。
后来所有人都传,是叶艾出轨跟别的男人跑了,抛下他和孙文卓。
只是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的妈妈有多爱他心疼他,她曾经无数次回到这个地方,就远远的站在门外,看了她的儿子一天又一天,所有人都不知道,她是因为思念儿子担心儿子,在某次回来的路上出了车祸去世。
江淮梦并不知道这些,这是第一次听他说起他妈妈。
她心里五味杂陈,掉下眼泪的那一瞬间,她又快速抬手擦干。
她问他,“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孙南嘉看着手里的存折,眼里有温情脉脉,他说:“很快了,高考之后,我会去很远的地方上大学,以后……也永远不回来了。”
只要再坚持这段时间,再坚持一下,他就可以永远逃离孙文卓,永远逃离这片阴霾。
江淮梦没感觉很难过,她吸了吸鼻子,十分肯定的支持他,“好。”
她伸手过去,牵住他的手,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弯弯的眼睛里像是缀了星辰那般闪烁。
她说:“好,我陪你。”
孙南嘉扭头看向她,她弯弯的眼睛里,有眼泪掉出来,像彗星尾巴,也想流星星辉。
她细柔的声音很轻,给了他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孙南嘉,你别怕,以后我保护你。”
这一刻,他恍惚发现,自己是真的触见了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