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个温暖而安抚的微笑截然不同，蝙蝠侠这一次的微笑是短促而冰冷的，让阿迦娜感觉自己像个罪犯。

她慢慢站起身，一阵风吹过，将她手里那张蝙蝠侠的“犯罪”资料吹到了地上。

阿迦娜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晚上好。”

为什么要害怕他？她暗自嘀咕，她是个活了几百年的女巫，见识过广阔的宇宙，经历过苦寒的战争，还能够掌控时间，她的过往比他丰富，力量也比他强大。

而蝙蝠侠只是一个凡人。

但……

蝙蝠侠往前走一步，明显他想和阿迦娜进行对峙，可他忽然意识到房间里还有个孩子，于是转过头，看向那个还在昏迷中的女孩。

“艾玛·肖，三天前失踪的孩子。”他走到女孩身边，很快辨认出了她的身份，“为什么她在这里？”

“有人催眠了她，被我捡到了，我本来想把她交给GCPD但是……他们没空管，而我又不想浪费时间。”阿迦娜耸耸肩，把自己和施术者交锋的重点全部瞒了过去，“只能一路把她带过来了。”

她当然可以飞到GCPD总部，把艾玛放到警察面前，但那样也太招摇了，她不想当哥谭的大明星。

“如此寒冷的天气，她没有冻伤，也没有淋雨。”

“如果你认识我的话，就会知道我是个女巫，而保护一个孩子对女巫来说轻而易举。”阿迦娜歪着脑袋，双手环胸，语气带上了几丝骄傲，“事实上，你已经亲自体验过了，不是吗？”

她在他眼前阻止了爆炸，偷回了手枪，顺利逃之夭夭；她还在同一栋楼里杀了人，阿迦娜赌蝙蝠侠根本没有发现自己的作为。今夜如此混乱，他恐怕无暇顾及普通人。

至少在这场交锋里，阿迦娜取得了小小的胜利。

因为艾玛·肖这个插曲，蝙蝠侠和阿迦娜之间的气氛缓和了下来。对于故弄玄虚的阿迦娜，蝙蝠侠只是瞥了她一眼，便打开自己护臂上的通讯仪，回到了自己的工作上：“神谕，我找到了艾玛·肖，她被服从药剂催眠了。她脖子后面有一个信号发射器，里面的数据已经传输给你了，你应该可以通过它寻找施术者的下落。”

阿迦娜听不见对方说的话，但神谕肯定给了回应，蝙蝠侠立马联系下一个人：“吉姆，我找到了艾玛·肖，在市政厅，派你的人来接她。”

他打开格雷夫斯的电脑，在阿迦娜眼里，蝙蝠侠似乎只是敲了几下键盘就顺利地骇入了进去。这个人实在太强大了，阿迦娜在心里啧啧称奇，世界上有蝙蝠侠做不到的事情吗？

他沉浸在义警忙碌的世界里，为了安全着想，阿迦娜认为自己不应该打扰他，但她太好奇了，在原地待了没几分钟，就忍不住走到他身旁，伸长脖子打量那台电脑。

“你找到了什么？”阿迦娜试探着问。

蝙蝠侠没有拒绝她的提问，简单地解释道：“儿童基金会的财务流动和日程安排。”

他们果然在查同一件事。

“所以，格雷夫斯的确骗了你。”阿迦娜看向蝙蝠侠，“你一直以为他是你的朋友，对不对？”

蝙蝠侠这次没理她，他手下的动作略一停顿，便继续搜索电脑里的信息。

阿迦娜盯着专心致志的蝙蝠侠，心想：我不讨厌他。

不，她的确讨厌他，因为她虽然不主动杀戮，但也不会拒绝杀戮，而蝙蝠侠却秉持着他那奇怪的不死原则，他们的作风是相互冲突的，这注定了阿迦娜在哥谭行动的时候，必须憋屈地避开蝙蝠侠的耳目。

但她也不得不承认，她很喜欢蝙蝠侠。

蝙蝠侠是安全的象征，他很强大，无论是拳头功夫还是脑力活，他都能完美地做好。他不杀人，也绝不轻易伤人。当他出现的时候，阿迦娜感到心虚，但这完全是她自己的问题——因为她知道自己在做的事情并非完全正义的。她在杀人。

她甚至因为他的出现而松了口气，她知道，光凭自己，是没法顺利摆平今晚的所有事端的。至少她没法摆平眼前的这台电脑。

蝙蝠侠却可以。

这其实有点病态，她完全不了解蝙蝠侠，也不知道这副战甲后的人是谁，仅凭借市民间的传说、新闻报道和一次短暂的接触，就对一个人产生感情，甚至对他有了无条件的信任，这实在有点……难以理解。

可阿迦娜并不打算抑制自己的情感。女巫是追寻自由与快乐的种族，她们从不让自己伤心难过。

她再接再厉，把手边的全家福合照和字条递给他，试图进一步拉近与蝙蝠侠的距离：“这是我找到的线索，要不要看一看？一张照片，和一个字条。”

这句话终于让蝙蝠侠正眼看阿迦娜了，他接过证据，先看了字条，然后立刻联络神谕：“神谕，我知道是谁在背后搞鬼了。追踪一下疯帽匠近七天的活动，确认他的位置。”

“疯帽匠？是他发明的那种药剂？他和市长是一伙的？”这个陌生的名字让阿迦娜有些困惑，她只认识哥谭最出名的那几个超级罪犯，对疯帽匠的了解不多，“泰奇先生是疯帽匠？还是那个‘TF’？”

“疯帽匠的真名是杰维斯·泰奇。”蝙蝠侠一边解释，一边拿起照片。

“那TF呢？”

蝙蝠侠没有回答。

这张照片击中了他。他长时间地望着照片——具体来说，是照片背后的那句话。他看它的时间太久，久到阿迦娜以为自己把时间停止了。等到她终于忍不住想打断他的思绪时，蝙蝠侠将照片攥成纸团，忽然一拳锤在了桌子上。他的拳套十分坚硬，直接把桌面砸出了一个坑。

阿迦娜被吓了一跳——这照片怎么碍他的眼了？

她悄悄拉开与蝙蝠侠的距离。

她的动作提醒了蝙蝠侠，这个空间里还有另一个人。他平复怒气，转头问她：“你放的那把火。为什么？”

他在说格雷夫斯家的那场大火。阿迦娜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的？”

疯帽匠知道是自己干的，这还情有可原：格雷夫斯家里装满了监控，如果他真的在和市长合作，肯定能看到放火之前的画面。可蝙蝠侠怎么知道？照这么下去，不等天亮，全哥谭的人都知道是她阿迦娜把市长搞得家破人亡了。

“回答我。”

“你既然已经查到是我放的火，肯定也明白我的理由。”阿迦娜受不了蝙蝠侠这拐弯抹角的说话方式，“为什么还要再来问一遍？”

“科尔利，不要挑战我的耐心。”蝙蝠侠刚刚压下去的怒气又升起了，他的语气愈加暴躁，看起来随时都会对她动手，“你知道我的手段。”

据说蝙蝠侠会把人倒吊在滴水兽上、把脑袋卡在蝙蝠车轮胎底下、往鼻孔里灌水等等方式审讯犯人，他的确不杀人，但他会让人生不如死。

“好吧，好吧，”光是想想蝙蝠侠的作风，阿迦娜就投降了，“娜塔莎信仰神秘主义，她听说市里新来的占卜师——也就是本人——是个‘真正’的女巫，认为我可以帮她们，所以找机会来请求我的帮助。而我的确可以，所以我答应了下来，就这样。”

阿迦娜以双手击掌作为这段话的结束，但蝙蝠侠没有接下话茬，他沉默不语，继续盯着阿迦娜。

阿迦娜被盯得后背发毛，她挤出一个礼貌的微笑来维持情绪的镇定，继续回答他的问题：“我想帮她们，而放火是一种很有效的方式，它代表了一种信号，通过火焰，我可以间接警告格雷夫斯不要再打扰她们的生活。同时，娜塔莎和爱丽丝在世人眼中进入了死亡状态，就可以顺利换个新身份生活。”

蝙蝠侠仍然不说话。

阿迦娜感觉自己的心态在失衡，她忍不住为自己辩护起来：“我没有杀人！我只是放了一把火而已。格雷夫斯每年贪污那么多钱，让我烧一把怎么了？没有任何人因此受到伤害。”

“她们在哪？”

“安全的地方。”蝙蝠侠的耐心彻底耗尽了，他刚要上前审问她，阿迦娜已经抬高音量往后躲去，“我不知道！蝙蝠侠，我真的不知道！我带她们去了洛杉矶，给了她们钱，安排车送她们去机场，然后就回哥谭了。她们的最终目的地是哪里，我也不知道。这才是最安全的方式，不是吗？即便是帮助她们的人，也不知道她们的终点！我只知道她们是安全的，肯定比哥谭安全得多。”

蝙蝠侠冲她怒吼：“你本应去GCPD报案！或者找我！”

“GCPD？你和我说GCPD？！”提起警察，阿迦娜心里就一股火，她指向旁边的艾玛，“他们连个小姑娘都不愿意照顾，还指望处理市长的问题吗？戈登局长很负责，但他没有三头六臂，我一个小市民也没机会接触他！而你，”阿迦娜上下打量了一番蝙蝠侠，“你又不是超人，喊一声就会出现！在今晚之前，我甚至不知道你是不是真正存在的东西！”

阿迦娜怒气冲冲，对蝙蝠侠的敬畏也少了许多，她转身就往外走：“我要走了！我很忙。”

“不。”蝙蝠侠叫住她，“科尔利，你和我一起。”

阿迦娜猛地转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什么？”

“今晚，你和我一起行动。”蝙蝠侠又重复了一遍，“那把火肯定让格雷夫斯和泰奇盯上了你，抓不到你，他们决不罢休。你得在我身边，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

这句话深深震撼了阿迦娜，她双手叉腰，在房间里走了几个来回，才把这个消息消化完。

“你的意思是……”阿迦娜重新回到蝙蝠侠面前，谨慎地提问，“我们两人要合作？”

蝙蝠侠又开始面无表情地讲起笑话：“很遗憾，但我们必须接受这个事实。”

一开始，当阿迦娜在店里迎来娜塔莎的时候，她只是单纯地想帮人而已。

但现在她陷得太深了。疯帽匠的疯狂计划牵扯到了太多人：市长、企鹅人、黑面具、法尔科内、哈莉·奎因、被炸毁的女校、GCPD、蝙蝠侠，还有那个自称“TF”的男人。除此之外，夜翼还在抓捕萤火虫，塞琳娜和谜语人也大打出手。

她一个人搞不定这些乱子，她需要蝙蝠侠。

“好吧，”想来她这辈子能和蝙蝠侠合作的时候也不多，阿迦娜点点头，决定好好珍惜这个机会，“我们现在去哪？”

“第一步，”蝙蝠侠伸出手，“把枪给我。”

阿迦娜：“……”

为什么他对自己的枪这么执着？

阿迦娜垮下脸，决定纠正自己之前的想法：她一点都不喜欢蝙蝠侠，也一点不想和蝙蝠侠合作。

她讨厌蝙蝠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