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车在白桦林中行驶着。

“注意，能源即将耗尽。注意，能源即将耗尽……”车载系统正不断发出能源告罄的警告。

方彻咬了咬牙。

又过了一会儿，能源彻底耗尽，卡车熄火，停了下来。

方彻只得无奈下车。

之前，军队出现得太过突然，他还没来得及给卡车加能源，车上也没有备用的能源。

方彻知道，随着他杀掉的贵族越来越多，自身的处境会越来越危险。他拒绝了来自其他人的帮助，所有的后果皆由他一人承担，因此，等待他的结局注定只有死亡。

为了不牵连到别人，方彻所有的物资——吃的喝的，以及武器，都是从贵族那里抢的。他用着抢贵族得到的武器，去抢下一家贵族，往复循环。

但现在，军队已经注意到他了，卡车也没有能源了，他举步维艰，再加上近几天高强度作战以及频繁开精神力，方彻如今的状态非常差……之后，他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那又如何？

方彻握紧赤星。

他无怨无悔，如果某天死去，也只会恨自己无能，没能再多杀几个贵族。

“终于找到你了。”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你看起来需要帮助。”

方彻侧过身，瞥了一眼来人。

那是一个非常高大的男人，赤发金瞳、刚毅挺拔，肤色是小麦色，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感，整个人几乎是按着地星的传统审美来长的。

他的背上背着一杆长枪，威风凛凛，身后还跟着一个黑发赤眼的英俊青年……雷恩斯诺。

“你好，我叫商挽旗，是埃雷昂特的天罡军总司令。”男人介绍道，“我旁边这位，雷恩斯诺·古列维奇，你认识的。”

不是贵族，那就不是敌人。

不是敌人，那就没有刀兵相见的必要。

方彻披散着的酒红色长发随风飘扬，他眯了眯眼：“有事？”

“我们的领导者对你很感兴趣，方彻。”商挽旗道，“有没有兴趣认识一下？”

……

正在白桦林间全速前进的亚历山大突然停了下来。

巨熊在他的身旁停下，脑袋望向他，像是在等待他的下一步行动指示。

熊背上的穆亦冬这一路下来，被颠得骨架都快要散了，他身体都在打抖：“怎么了？”

亚历山大拿着对讲机：“……是吗？我知道了。”

接着，他转过头对穆亦冬道：“亦冬，埃雷昂特的人找到方彻了！”

穆亦冬一愣，连忙问：“在哪？”

“走，我带你去。”亚历山大说。

……

“……”方彻盯着商挽旗，目光阴沉，意味不明。

商挽旗依旧面带微笑，询问他：“怎么样？”

谁知方彻一闪身，一刀劈向商挽旗，速度快到雷恩斯诺根本没反应过来他究竟是怎么把刀拔出来的。

不过，商挽旗倒是十分迅速地取下背上的长枪，用它接下了这一刀。

“哇哦。”商挽旗眯了眯眼，“这是……交涉失败的意思？”

方彻手上一用力，击退了男人，自己则后撤一步拉开距离，神情冷漠：“我尚不信任你们。”

雷恩斯诺立即操控背后的浮游炮悬于身体的两侧，将炮口对准方彻。

“没事，我来就好。”商挽旗示意他不要插手，问方彻，“那我们应该怎么做才能获得你的信任呢？”

酒红色头发的青年露出了一个笑容，这笑容虽然阴沉，却美得令人心神荡漾，他开了精神力，眼睛亮了起来，握紧赤星再次攻向商挽旗：

“将我彻底打倒，向我展示你们的生命力与正确性，告诉我你们是被地星人民所选中的——唯一能拯救地星的道路！

“做得到的话，我就加入你们，为你们所用！”

商挽旗惊讶了一下，随即兴奋起来，浑身的血液仿佛沸腾了一般，眼眸也亮了：“……他果然没有看错你。

“好，我答应你，方彻！”

……

大老远的，亚历山大就看到了方彻和商挽旗他们，于是停了下来。

毕竟这两抹红色在一片白茫茫中打来打去，实在是太显眼了。

穆亦冬自然也看到了，他立马从熊背上跳下来，落地时脚底还滑了一下，摔倒在雪地上。可他还是迅速爬了起来，不顾一切地冲向方彻。

“喂，等等！”亚历山大追在后边喊道。

……

方彻的招式干脆利落、又快又狠，没有一丝一毫的多余动作，每一击都是冲着让商挽旗丧失行动能力而去的，且他还开着精神力，不是一般的恐怖难缠。

但商挽旗显然也不简单，毕竟是能当上天罡军总司令的人，应对方彻的进攻游刃有余。更重要的是，他对于开精神力的熟练掌握程度明显比方彻要高。

“方彻，”商挽旗一边打一边说，“你现在的状态很不正常，应该是过度依赖于开精神力导致的疲惫，再这样下去，你会精神力崩溃的。”

方彻没有理会，刀尖擦着商挽旗的长枪，划伤了男人英俊的脸庞。

商挽旗手腕一转，挥开了方彻的斩/马刀，继续劝道：“你不应该拒绝他人的帮助的，方彻。

“我们之所以能在现代化的社会中活下来，离不开他人的帮助与合作。

“人与人之间的联系非常密切，你想要对付贵族，就必须得一起对付贵族背后那些错综复杂的联系：明星、政客、星际海盗……这些人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去帮助贵族，助纣为虐，他们彼此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形成了一个非常庞大的利益集团。你一个人无依无靠，拒绝接受来自群众的力量，根本做不到将他们彻底铲除！”

这些事情，方彻又何尝不知道。

可穆亦冬的死状历历在目，他根本就无法相信任何贵族，也不愿看到任何平民因斗争而伤亡！

方彻不得不承认，当商挽旗代表埃雷昂特主动过来表示友好时，他犹豫了，因为他的选择过于孤独和绝望，所以才要求商挽旗打倒他。

他也想要同伴。

但方彻更害怕埃雷昂特不是正确的选择。地星未来还与蚁帝国有一场近乎不可能取得胜利的大战，没有任何试错的机会。

然而答应加入埃雷昂特的条件已经说出来了，他实在做不到改口反悔。所以，方彻又觉得，万一选择埃雷昂特是错误的，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也不能让它成为现实，因此他绝对不能输给商挽旗！

于是，在这种极为矛盾的心理状态的重压下，方彻一个不慎，被商挽旗抓住破绽，一枪挑飞了武器。

“结束了！”男人高举起长枪，挥向方彻。

方彻想要掏出手枪反击，却已经来不及了——

但是，预想中的攻击并没有打到身上，一个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

穆亦冬拔出红月，挡住了商挽旗的长枪。男人的力气很大，直接把他振得双手一麻，武器掉在了雪地上。

“你？！”商挽旗被这一出搞得措手不及，怕伤到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白发青年，他连忙收住力气，后撤了几步。

见到穆亦冬，雷恩斯诺惊喜地喊道：“小穆哥！”

方彻也呆住了：“亦冬……”

“嗯，我来了。”穆亦冬轻声回应方彻，随后掏出手枪，枪口对准商挽旗和雷恩斯诺，目光冰冷地看着这两个人。

雷恩斯诺张了张嘴：“小穆哥，你……”

面对前世的好友，穆亦冬不为所动。

因为在他眼里，对面那两个人是自己爱的人的威胁。

“我们并没有伤害方彻的意思，是他主动提出要跟我打一架，而我答应了，仅此而已。”商挽旗自然看出了穆亦冬的心中所想，他把长枪背回背上，展示出了最大的善意，耐心地说，“我是埃雷昂特的天罡军总司令商挽旗，只是想认识一下你们，并非你们的敌人。”

“……我只相信我的眼睛。”穆亦冬依旧没有放下武器。

商挽旗眨了眨眼：“虽然但是，你打不过我的。”

方彻闻言，一把拉过穆亦冬，将他抱在怀里，抢下他手中的枪对准商挽旗。

穆亦冬一时没反应过来：“方、方彻？”

方彻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死死地护着怀里的人不肯松手。

“挽旗哥，雷尔。”亚历山大走上前，“你们先回去吧，这里交给我。”

商挽旗看了他一会儿，轻笑一下：“好吧。”

随后，他便拉着雷恩斯诺转身就走。

雷恩斯诺看了看穆亦冬他们，又看了看拉着自己的男人：“就这样算了么，挽旗哥？不把他们带回去吗？”

商挽旗点头：“嗯，走吧走吧。”

商挽旗和雷恩斯诺离开了。

方彻转头看向亚历山大。

亚历山大电子面具上的简笔画表情崩了一下下：“不是吧，我可是替你解围了的，还带来了你最爱的亦冬，不至于连我都要打吧，方彻老师？”

方彻皱眉：“你把他带过来干什么？”

亚历山大：“……你先放开他再说这句话。”

“方彻！”穆亦冬一把抱住酒红色头发的青年，“是我要找你的！

“你离开后我很担心，真的，所以我们回去吧。如果你实在不愿回去，至少带上我一起……

“你也喜欢我的，对吧，方彻？能不能别再离开我了？我好怕失去你……”

方彻愣住了。

白发青年紧紧地抱着他，仿佛生怕他会从眼前消失一样。他将头靠在方彻的肩上，细小的泪珠溢出眼眶，很快凝结成冰屑，随后跟着寒冷的北风一起消失在空中。

方彻突然觉得商挽旗说得很对，现代社会就是个分工合作的社会，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密不可分，他既无法仅凭一己之力就消灭掉所有贵族和他们的走狗，也斩不断与穆亦冬之间的联系。

“……好。”方彻轻声说。

穆亦冬抬起头，又惊又喜地看向他。

方彻累了。

过度依赖开精神力让他头痛无比，连续多天神经紧绷的高强度作战也令他身心俱疲，如今一放松下来，倦意就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

尽管方彻还对一旁的亚历山大抱有警惕，疑惑为什么穆亦冬会和这个男人待在一块儿，但是，他信任穆亦冬。

方彻相信，以穆亦冬对他的爱，一定不会让他陷入危险。

于是，他放心地闭上双眼，身体一歪，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