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晚餐,方彻他们想要跟村民一起做饭,吉斯却说他们现在身上太脏,禁止他们进厨房。
方彻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穿着的,因搭建土炕而弄得满是泥灰的衣服,尴尬地笑了笑:“那我们先去洗个澡,你们等我们洗完澡后再一起下厨。”
于是,志愿者们回到飞船上,去把身上清洗干净。
方彻怕村民们嫌弃他,在浴室里洗了很久,用了很多洗发水和沐浴露,直到身上再也看不到一丁点脏污,满身都是葡萄酒味的洗发水和沐浴露的味道,整个人仿佛跳进酒桶里,泡着香醇的红酒游上一圈被浸泡入味了以后,才敢从浴室里走出来。
洗完澡后,方彻穿戴整齐,下了飞船,看到一些志愿者傻站在前方,便上前询问:“发生了什么?”
奎里科指着篝火旁的村民们说:“他们趁我们去洗澡的这段时间,已经把晚饭给做好了。”
方彻:?
篝火旁,邢雾站在由红砖搭建起来的简易灶台前炖鱼汤,在看到方彻后笑着冲他招了招手。
方彻:……
好好好,这么算计他们是吧?
不过方彻也明白,村民们之所以会这么做,是因为志愿者们给予了他们很多帮助,所以他们自然也想要回报,就比如——为志愿者们做一顿晚餐。
这么想着,方彻的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暖流,他勾了勾嘴角,朝村民们走去。
“准备开饭咯。”邢雾对走过来的方彻说,接着又向他介绍了一下自己身边的女人,“这位是我的爱人阿娜妮·格莱亚,也是格莱亚村长的女儿,平日里我锻造武器时,她会在一旁充当我的助手。”
“你好。”方彻礼貌地对阿娜妮说。
阿娜妮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你好。”
邢雾笑了笑:“你别看她这样,看起来冷漠,其实只是面冷心热而已。
“天灾来临后,为了不让全村人饿死,她每天都会主动到冻结的河那边,抓一大卡车的鱼回来分给大家吃呢。”
“每天?一大卡车?!”方彻惊讶,“这么牛逼?”
阿娜妮淡淡地说:“基操而已,不足挂齿。”
邢雾往鱼汤内加了一些调料:“这碗汤里的鱼就是阿娜妮抓回来的。”
“真香啊。”方彻笑道,“今晚能喝上这样的鱼汤,真是托了阿娜妮的福了。”
晚上没有下雪,众人围坐在室外雪地上的篝火旁吃晚餐。
白天大家都在抓紧时间解决村子里存在的各种问题,神经紧绷着,现在放松下来,志愿者和村民们终于可以好好了解彼此了。
珀丽菲儿找上邢雾,将邢炎给的东西转交于她,然后在她的身边坐下。
一开始,珀丽菲儿还显得比较拘谨,但随着邢雾不断和她聊天,渐渐的,这俩师姑侄已经开始相谈甚欢了。方彻从大老远就看到她们一边说话,一边面带着微笑,阿娜妮在旁边也会时不时说上几句。
其他志愿者也都跟村民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吃饭喝酒各种瞎聊,脸上都洋溢着惬意的神情。
“我们跟着彻哥一起来救灾真是来对了。”方彻听到,一名学生志愿者勾着一名老农的肩膀说,“因为这让我认识了你们,让我知道,原来我在地星还有这样一群努力生活、积极向上的同胞。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以前的我从未感觉到自己有这样的价值。”
救灾的工作当然是辛苦的,会累、会受伤,甚至有可能会死,还会遭到B-03星人的误解与敌意,可以说这是一件需要自我去不断付出和牺牲,且大概率不会有任何回报的事情。
方彻体谅大家,因此向来都是严于律己、宽以待人,遇到危险他会冲在最前边,碰到困难也是第一个上,不但不要求别人像自己一样拼命,反而会在看到其他人加班加点地干活时,走过去命令他们停止手头的工作,强制他们去休息。
对于中途受不了放弃的人,方彻也一句话不说,立即放他们离开,替他们承担回程所需的一切费用,还严令禁止其他人讥讽他们的选择。
所以,跟着方彻留到现在的人,可以说是一群最纯粹最坚毅的人。
篝火旁,村民们从家中拿出了自己的乐器,二胡、腰鼓、吉他、芦笙、手风琴……什么样的乐器都有,开始演奏了起来,最终串成的乐曲贯穿古今内外各种流派,老祖宗看了都得大呼礼崩乐坏。
有村民伴着音乐,围着篝火跳起了舞,还拉上了志愿者一起跟他们跳。
“明天你们就要离开了吧?”坐在方彻身旁的吉斯问。
“还没有。”方彻摇头,“今天大家都劳动了一整天,挺累的,我打算明天给他们放假一天休息休息养精蓄锐。
“然后我们还打算在这里多待几天,帮你们检修一下水电等各种基础设施。”
吉斯温和地说:“真是辛苦你们了。”
晚餐时,村民们拿出了自酿的伏特加来请志愿者们喝,跟他们敬酒,方彻被灌了很多酒。
村民们热情大方,令人无法拒绝,方彻自己喝酒的方式也是十分豪爽地一口猛吨一大碗,哪怕酒量再好,哪怕穆亦冬替他挡了好几杯,也经不住如此折腾。
方彻虽然不至于喝吐,不过不久前穆亦冬去了趟厕所,进去时看到他呆站在洗手池前洗手,出来后看到他还是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就判断这人大概率是醉了。
随后,穆亦冬把方彻扶出来时,方彻走路都在打飘。
两人回到原位的途中,看到喝大了的容麟倒拿着酒瓶子当话筒,把喝趴过去的毫无意识的喻一桐抱在怀里,深情地对着怀中的人扯着嗓子高唱《Only You》,瓶子里的酒水洒了两人一身。又看到喝醉的项鸢鸢跟喝醉的王灿锋人手各持一根光秃秃的树杈子,在拿树杈子当武器来击剑,一边击剑一边非常中二地大喊游戏内的各种招式。
项鸢鸢:“剑来!十万黄金玄天之剑——斩!”
王灿锋:“诸神利剑,取她首级,去!”
穆亦冬:……
拥有喝不醉的特殊体质有时候也不是件好事,因为可以清醒地看到醉鬼们酒后发癫的样子,而且之后大概率还得给这群人收拾残局。
而被他扶着的方彻还搁那儿笑:“哈哈,亦冬你看,小情侣就是会玩!”
穆亦冬:……
他也好想这样不顾一切地喝醉一次。
方彻和穆亦冬坐回到原位。酒红色头发的青年安安静静地坐着,一言不发地看着周围群魔乱舞,吉斯过来跟他聊了几句,他也只是温和地回应。
后来,吉斯以为他是累了,便起身离开了。
现在,这片区域就只剩下方彻和穆亦冬两个人了。
方彻安静得不像话。
穆亦冬本来就是个非必要不开口的主,因此,他们就这么沉默地并肩坐着,没有任何交流。
突然,他感到肩上一沉,下意识扭头——
看到是方彻靠在了他的肩上。
“……方彻?”穆亦冬试探性地唤了他一声。
酒红色头发的青年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穆亦冬都以为他已经睡着了,他才说:“怎么了?”
喝醉后的方彻声音比平时沉了一些,还有点沙哑,就像是美味的红酒,令人心醉。
而且他还是凑在穆亦冬敏感的耳旁用这样的声音说话,白发青年当即腰一软,差点绷不住。
穆亦冬知道,现在的他应该做的是把肩上的人推开,可他不忍心,也舍不得,因此只能深呼吸,强迫自己保持平静:“你醉了?”
醉鬼是不可能承认自己醉了的,方彻自然是跟穆亦冬唱起了反调,继续在他耳边煽风点火:“……没有。
“我没有醉。”
说着,方彻的手附上了穆亦冬那骨节分明的好看却冰凉的手,炽热修长的指尖慢慢探入他的指缝间,最终十指交扣,握住了白发青年的手。
“!”穆亦冬一惊,下意识想要挣脱开,奈何方彻的力气太大了,他根本就挣脱不了,于是连忙道,“方彻,你知道我是谁吗?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这样的行为早已超出了友谊的范畴。方彻不久前才拒绝了穆亦冬表白,现在却做出了这样的行为……
白发青年害怕方彻被旁人诋毁是绿茶,所以第一反应是制止事情继续发展下去。不过,两人之间的关系只有伊万诺维奇和项鸢鸢知道,其他人对此都一无所知。但是伊万诺维奇不在这里,而项鸢鸢已经醉到拿着树杈子cos丐帮帮主,强迫王灿锋叫她雪山大王了,根本顾不上管他们在这边做什么。
“我知道啊。”方彻轻声说,“我在做梦。”
一个非常美好的梦。
穆亦冬:……?
坏了,这人真醉得不轻了。
方彻缓缓说:“我梦到在一场大战结束之后,一切仇恨都被终结了。
“我和你一起,生活在一个没有压迫也没有剥削的世界里。在那个世界,劳动不再是维持基本生存的唯一手段,而是所有人的本能需求之一,每个人都能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白天可以是工人,下午可以是农民,晚上可以在家做学术研究……
“你也不再是哪个贵族家的真少爷,再也不会遭受来自血缘亲人的敌意与伤害。”
穆亦冬愣住了。
“我只在星联邦的艺术作品中见过那样的世界。”方彻垂着眸,轻声道,“但是,但是……
“星联邦人说的是真的吗,那样美好的世界真的存在吗?他们真的没有骗我们吗?”
穆亦冬呼吸一滞。
前世,他不是没有思考过这种问题,不是没有思考过该如何从根源上解决“真假少爷”的矛盾。他思来想去,得到的最彻底有效的解决方法,正是方彻所说的那些话。
只是……
这个想法在现在看来过于遥远超前了,只是理论上可行而已,穆亦冬从来都没有信心自己这一代人可以看到那个未来。
方彻直起身,双手按住白发青年的肩膀,与他四目相对,情绪激动地说:“亦冬,你快告诉我,地星有没有可能成为那样的世界?!”
看着面前的人炽烈却痛苦的眼神,穆亦冬脸色苍白地摇头:“我不知道,方彻,我没有答案……”
不,他的心中早就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他根本不敢说出来。
“在聊什么呢,介不介意加我一个?”这时,一个声音从二人身后传来。
穆亦冬回头一看,是珀丽菲儿。
她没有喝酒,因此意识非常清醒。
穆亦冬:“我们……”
突然,方彻头一歪,脑袋重重地砸在了白发青年的胯间。
穆亦冬:!!!
白发青年顿时痛得眼前一黑,头晕目眩,全靠对方彻深入骨髓的爱意才没有整个人蹦起来,把方彻扔到雪地上。
珀丽菲儿:……
“看来彻哥是醉了啊。”珀丽菲儿抽了抽嘴角,把方彻从穆亦冬的腿上扶起来,“我把彻哥扶回房间吧,小穆你……”
穆亦冬弯下腰,蜷缩起身子,摇了摇头:“……不用,我来就好。”
最后,等他缓过来,就和珀丽菲儿一起把方彻送回宿舍,然后两人再跟其他几个仍然意识清醒的人一起收拾残局。
忙完所有事情回到房间以后,穆亦冬累得一头栽倒在床上,眼一闭睡了过去。
……
希德维耶尔艰难地睁开双眼,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整个人昏昏沉沉的,疲惫不堪。
这里是……
他环顾四周,试图搞清楚现在的状况。然而,他绞尽脑汁想了很久,都不知道自己如今身处何处,因为眼前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格外陌生。
希德维耶尔大脑乱得跟一团糨糊似的,转动得异常艰难,索性放弃思考,在床上呆呆地坐着。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来——
在陷入昏迷之前,自己的同伴们,已经被B-03星军队不分敌我地炸成了灰烬。
“唔……”希德维耶尔表情扭曲,双手抱住头部尖叫了起来,“啊!!!”
“你醒了?”一个声音响起,“怎么了,你还好吗?”
希德维耶尔的叫声戛然而止,他抬起头,循声望去——
他看到,一个男人推门而入,那男人的头发是暗红色的,双瞳是绿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