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问必答的艾弗雷突然沉默了,书房内的气氛陷入僵持。
方彻看着男人,表情意味深长。
“安·苏诺惟尔……”艾弗雷双唇轻轻颤动,他眯了眯眼,“虽然大家都说她是我的生母,但说句不好听却很实际的话,我并没有自己跟她相处的记忆,对我来说,这个人很陌生。
“不过我觉得‘苏诺惟尔’这个姓比迈勒斯要好听多了,如果可以,我还挺愿意改姓苏诺惟尔的。”
项鸢鸢忍不住问:“你的小叔说,你一直都觉得薇娜是安怀你的时候莱德蒙特出轨找的小三,你还认为安是被迈勒斯夫妇给毒死的,因此怀恨在心。”
“嗯……这个推测看似合理,但却并不合情。”艾弗雷说,“你们可能不知道,在贵族中,其实一对夫妻婚后出轨或者各玩各的,是件很常见的事,如果一对贵族夫妻表现得非常在乎婚姻的纯洁性,相信我,他们十有八九是在向外界作秀,俗称演的。
“关起门来大家还真不太在乎这个,大人们都习以为常,小孩子就更不可能在意了。而且为了面子上好看,后爹后妈基本也不会明着对自己配偶跟其他人生下的孩子态度有多恶劣。
“我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我的意思是,迈勒斯家族的人对我都还不错,包括我的父亲和后母。虽然我和他们没有很亲密,不过我也不是那种对亲密关系特别需求的人,所以也就没什么影响,更何况我甚至都没有关于我生母的任何记忆。
“所以你们为什么会觉得,那个女人的死能给我带来很大的触动?”
王灿锋:“可就算你对你的生母没有感情,难道你不会觉得,一个女人在怀孕时遭到丈夫的背叛,而后又被丈夫和第三者联手毒死很可怜吗?”
“这我承认。”艾弗雷点了点头,“如果只看她这个个体,我对她的遭遇还是挺同情的,前提是她的遭遇是真的。”
确实,方彻暗想,现在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莱德蒙特在安怀孕时出轨了薇娜;也没有任何证据表示,安是被莱德蒙特和薇娜给联手毒死的。
“那你又是怎么看迈勒斯夫妇的?”项鸢鸢问。
艾弗雷想了想,回答:“用眼睛看。”
项鸢鸢:……?
不是,大哥你有病吧?
“开个玩笑。”艾弗雷淡淡地说,“没什么看法,我只能说,有些事情我可以理解他们,但我和他们并不是一条道上的人,特别是我读了大学以后。
“我和迈勒斯家族的其他人也都不在一条路上。”
王灿锋:“你意思是说,他们的某些行为你虽然不认同,但可以理解他们为什么会那么做?”
“差不多吧。”艾弗雷点头,而后又说,“你们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方彻四人都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方彻才道:“我能不能单独跟你谈会儿?毕竟我的那些问题可能会涉及你的隐私。”
“需要我和阿锋还有冬冬先出去?我没意见。”项鸢鸢说。
王灿锋点头:“嗯,我尊重每个人的隐私。”
穆亦冬:“我也是。”
“可以。”艾弗雷答应了。
穆亦冬他们出去后,男人看向方彻。
现在,只剩下他俩共处一室了。
莫名的,方彻想起了很多关于艾弗雷的事情——男人在卡尔斯顿中学的成人礼宴上与喻一桐共舞;向封语轩揭发西莫顿的通敌叛国行为;在探监西莫顿时,与莱德蒙特对峙,拒绝联姻,坚决表达了自己有喜欢的人、哪怕那个人出身B-03星的态度……
“你听过‘不说一句谎话,而完成一篇谎言’这句话吗?”方彻问艾弗雷。
艾弗雷:“嗯?”
“指的是在保证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的前提下,通过打乱语序、隐瞒信息、改变表述等手段,使你说的真话最终重组成一篇谎言。”方彻站起来,走到艾弗雷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他,“艾弗雷,我相信你并没有对我们撒谎。
“但我同时相信,你绝对也隐瞒了一些重要信息。”
艾弗雷愣了愣,而后仰起头,饶有兴致地看着方彻:“你既然觉得我话没说全,那不如就用你的本事,从我口中问出你所谓的‘被我隐瞒的重要信息’呗?”
方彻莫名觉得,或许艾弗雷真的是杀害迈勒斯夫妇的凶手,或许他的确有杀害迈勒斯夫妇的动机,但那个动机,应该不是杰弗里猜测的那样。
至于那个动机到底是什么……
“你一定是恨你父亲的吧?”方彻问。
艾弗雷挑了挑眉:“不是恨那么简单的事。”
“你没有否认我说‘你恨你父亲’这个条件。”方彻犀利地指出。
艾弗雷跷起二郎腿,悠闲地说:“我恨不恨我父亲,这对你侦破这起案子来说很重要吗?”
“或许吧。”方彻道,“我是这样猜的,虽然你说在贵族中,夫妻婚后出轨、开放式婚姻之类的情况很正常,但你却并不见得就认同这种常态。
“或许正好相反,你非常在乎爱情和婚姻的纯洁性,以至于在你父亲逼迫你去跟其他贵族联姻时,你的反应非常强烈,一直在强调你有喜欢的人,哪怕那个人的出身来自大多数人都嗤之以鼻的B-03星,你也依旧爱他。之前我们去探监西莫顿的时候,你表现出来的态度就给了我一种这样的感觉。”
艾弗雷舔了舔嘴唇:“你说得对,我爱他。”
“他是之前在你房间里的那个男人?”方彻问。
艾弗雷毫不掩饰:“对。”
“果然。”方彻继续道,“你应该是恨你父亲阻碍了你和他之间的爱情,恨到……
“在你父亲去世后没几天,你就跟那个男人,在你父亲的遗照前上了床。
“啊,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去探究你的隐私的,奈何视力太好,还是不小心看到了。”
艾弗雷顿住了,而后,他咧开嘴角,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
方彻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觉得这很刺激吗?这让你产生了报复你父亲的快感吗?”
男人笑得浑身都在颤抖,脸上浮现出病态的红晕。
笑了好一会儿,他才缓下来,说:“你看到了呢……是啊,特别刺激。但我说了,事情没那么简单。
“我至于为了这点小事就杀人吗?等我当上迈勒斯家族的家主、从我父亲手里拿过实权以后,我可以每天都拉着人到他面前做,把他绑起来,就让他瞪眼看着他的大儿子是怎么心甘情愿地被一个他认为很下等的人干的,他还管不了我,气死他!
“让他目睹并被气死,不比等他死后才在他的遗照前做更加痛快吗?!”
方彻突然觉得,或许艾弗雷的精神状态比西莫顿还要癫。
“是没那么简单,我也觉得,你恨你父亲应该也不只是因为这件事。”方彻点头,“你大一时曾开过一家百货公司,把经营所得利润中的90%分给了员工,9.9%用于维持公司运行,你只要了0.1%。”
艾弗雷闻言,脸色突然沉了下来,他目光锐利:“所以呢,你想表达什么?”
“没什么。”方彻身体微微往前倾,凑近男人,直勾勾地盯着他,“迈勒斯夫妇和西莫顿死后,他们在迈勒斯集团的股份全都归你所有了,现在,你拥有了整个集团的绝对控股权。
“我很想知道,你会用这个权力来做些什么?”
“呵。”艾弗雷冷笑一声,正要说些什么,他的终端就响了起来。
剑拔弩张的氛围瞬间被打破。
男人接起电话:“喂?哦,好的,我知道了,谢谢提醒。”
而后,艾弗雷挂断电话,把终端戴回到手腕上,阴沉的表情回归平和,他对方彻说:“刚刚有人打电话来告诉我,晚餐时间准备要到了。
“要不我们先去吃顿饭吧,等吃完了再接着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