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家人最后还是没有给希德维耶尔跪下道歉，因为他们觉得这太侮辱人了。

亨利也没有为难他们，反手就把凌寒扔给了警方，毕竟有了星联邦那边的施压，不用怕凌家会帮助凌寒逃脱法律的制裁。

而凌寒对穆亦冬的恶意，也在那段监控录像中暴露给了方家人，凌家想要通过让凌寒和方彻联姻，进而攀上封语轩的计划彻底失败。

但是，没有人知道凌寒为什么那么恨穆亦冬。

除了凌雪儿。

她莫名觉得，那是因为凌寒喜欢方彻，嫉妒穆亦冬能被方彻喜欢，尽管她那个骄傲自负的堂哥从来都不愿意承认这点。

“哈哈哈哈哈哈哈，凌寒那个小畜生终于阴沟翻船了！”凌雪儿家中，凌雪儿的母亲凌若雪欣喜若狂，她大笑道，“还有凌成冰那个狗东西，他在B-01星的产业全被给查封了，货物也让军队给拦截了，股市市值瞬间蒸发了不知多少个亿！哈哈哈哈哈哈哈——

“再加上惹到了星联邦人。我听长老们说，他们已经决定好要放弃凌成冰他们，改把凌家的继承权交给我们了。

“看吧，你乖乖听我的话拉拢方彻，果然是正确的。”凌若雪走到凌雪儿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得意洋洋道，“雪儿，我们赢了。”

凌雪儿愣怔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她赢了凌寒了吗？

对此，凌雪儿感到很不真实，虽说她从小到大都是为了这一天而努力，现在她终于赢了，却并没有多高兴，心中反而莫名地空虚和迷茫。

“可是，凌寒伤害了方彻的表哥，和一个星联邦人，而且他似乎还想杀穆亦冬。”凌雪儿喉咙发紧，她艰难地说，“我之所以能够在与凌寒的争斗中获得胜利，是因为他伤害了无辜的人。

“这样真的好吗？”

凌雪儿突然想起上个学期，自己试图拉拢方彻时，对方对自己说过的话：

“我根本就一点也不想参与进你们豪门的恩怨中。你们一个两个都特别傲慢，有什么私人恩怨完全不会关起门来自行解决，反而要搅出滔天浑水，把所有无辜的人全卷进去，恨不得整个世界都跟自己一样不得安宁。

“在你眼中，穆亦冬和项鸢鸢到底是什么？是活生生的人，还是两个可以跟我谈判的筹码？”

“你管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干什么？”凌若雪满不在乎地说，“你赢了就行了。”

或许，上个学期的凌雪儿的确是把穆亦冬和项鸢鸢当做可以跟方彻谈判的筹码，但现在的她已经跟这两个人相处了那么长时间，在她的眼中，他们是活生生的人，是有血有肉的、会喜怒哀乐的活人。

但在凌若雪那里，那些被凌寒伤害过的人并不是每一个具体的人，而是被抽象成了“帮助凌雪儿赢过凌寒的工具”。

凌雪儿垂下眼帘。

她真的赢了吗？

这段时间，凌雪儿都被这个问题困扰着。唯一让她感到愉快的事情，是她再也没有了后顾之忧，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向戊漓表白了。

在她这么做之后，戊漓也果断接受了。

凌若雪见戊漓是从小就跟着凌雪儿一起长大的，知根知底，便没有反对，甚至亲自为两人订了婚，还为凌雪儿操办了一场庆祝她获得凌家继承权和可爱未婚妻的晚宴。

来参加这场晚宴的人不少，都为凌雪儿送上了祝福，方彻他们这些朋友虽然都因为不喜欢这种氛围而没有前来赴会，但也送来了祝福短信和礼物。

这一刻，凌雪儿是当之无愧的人生赢家。

这本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可凌雪儿却从来参加晚宴的那些人的脸上，看到了各种各样的算计之色，听到了他们缩在阴暗的角落里大搞阴谋论。

“本以为凌寒当上凌家家主是板上钉钉的事，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变成现在这样！”

“是啊。不过凌雪儿其实也不输她堂哥，不但长得好、成绩好，还拿下了第一军校刻尼勒厄斯的保送资格。”

正准备出洗手间的凌雪儿僵住了。

“说起来，戊家也是走了狗屎运，在自家女儿小的时候就把她送到凌雪儿身边当陪玩，给她跟凌雪儿培养出了感情，现在可让他们戊家高攀了，真是好会投资啊！”

“呵呵，我可不信凌雪儿会喜欢那个落魄戊家的小姐，肯定是戊家为了攀上凌家恢复自身元气，让戊漓去硬蹭凌雪儿的；而凌家应该也是想着让凌雪儿赚个娶糟糠之妻的美名，就答应了，双方一拍即合订了婚。我估计没过几天凌雪儿就得闹着要悔婚了，或者婚后两人各玩各的。”

“早知道我也在我女儿小时候就把她送过去给凌雪儿好了。”

……

不是的。

凌雪儿从不怀疑她对戊漓的感情，也不会怀疑戊漓对她的感情。或许凌、戊两家的确各自心怀鬼胎，但她和戊漓的感情绝对不是这样的。

然而她们的情谊，却被旁人给抽象成了利益的象征。

她本想出去呵斥门外那两个嘴碎的人，可当她回过神来打开门时，那两个人已经离开了。

当晚，凌雪儿彻夜难眠。

凌寒确实输了，但这不代表她就赢了，因为她彻底踏入了凌寒之前所处的那个境地里：她必须得像凌寒一样，时刻保持警惕，以免被其他觊觎她位置的人在后头推一把。

稍有不慎，她也会摔得像凌寒一样惨。

就像是一个轮回。此时此刻，她终于切身体会到了高高在上的代价。

这么想着，凌雪儿惊出一身冷汗，她深深地看了一眼躺在自己身旁睡得正香的戊漓，起身走下她们铺着红色被单的婚床。

凌雪儿来到露台，给方彻打去电话。

“凌大家主，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方彻打着哈欠，阴阳怪气地问。

这些天，他和穆亦冬主动留在医院陪护希德维耶尔，不过对方基本不怎么需要他们照顾，三天后就活蹦乱跳，收假回星联邦上学去了。

亲自去星际中转站送别了希德维耶尔之后，他们回到A-01星，方彻专心写他的报告，穆亦冬则去考了个雇佣兵资格证。

总之，最近两人都忙成了陀螺，甚至方彻明天还要去找莱内尔和封语轩讨论未来那场战争的事，非常需要养精蓄锐。

而凌雪儿，却在半夜三点时一个电话打过来，把他给吵醒了。

不过方彻倒没有多生气，他怕凌雪儿是遇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困难，便问：“怎么了，这个时候打电话给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凌雪儿为难地说：“我……睡不着。”

方彻：？

“……我不是安眠药。”方彻无语，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也不是催眠师。”

“咳，抱歉。”凌雪儿也知道自己这么做不妥，可她现在实在是寝食难安。

于是，她把她这些天的困惑与思考都告诉了方彻。

“我到底为什么会有这些想法？”凌雪儿迷茫地问。

方彻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我明早还有事，现在不能陪你聊太久。这样吧，我给你推荐一本书，叫《锡尔弗往事》。

“作者是星联邦开国元帅之一阿纳托利·瓦西连科的养父，季穆尔·安诺维奇·奥辛斯基。《锡尔弗往事》是一本关于星联邦的前身——锡尔弗人类命运共同体是如何走向统一与解放的回忆录。我觉得里边奥辛斯基本人的经历和心路很有意思，你可以去看一下，反正你也睡不着，不如找点事做。”

“好，谢谢。”凌雪儿说。

方彻：“不客气，欢迎你之后来找我讨论书里的内容，我现在要继续睡觉了，晚安。”

凌雪儿：“那我就先不打扰你了。”

通话结束后，凌雪儿立即去寻找方彻所说的那本书。

次日，方彻打车前往总统府，去找莱内尔和封语轩。

飞车飞过一座大厦。大厦前巨大的全息屏幕上，正在播放地星为所有在对抗黄金海盗团时牺牲的军人举办葬礼的录像。

孤悬于高天之上的总统府降落在地表，黑色的车队载着盖上了地星国旗的牺牲的军人们的灵柩，经过总统府前方的大路，护送着他们去往国家陵园安葬，马路的旁边站满了前来送别的民众。

安葬完毕后，地星的总统、副总统、最高统帅全都来到陵园默哀致敬。

封语轩拿起枪，向天鸣三枪，为逝者们献上鸣枪礼。

方彻看到，前排的司机悄悄抹了一把眼泪。

今天，地星降下了半旗。

方彻对着全息屏幕，敬了个标准的军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