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耀眼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落在餐桌上，为精致的银制餐具镀上一层闪亮的光晕。
随亦可坐在胡桃木雕花绒面餐椅上，双手交握搭在餐桌，身体微微前倾，视线与餐叉里的自己互相盯着。
他察觉到贾臻真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又听到对面响起极其细微的餐具碰撞的声音。
然后，他面前的餐盘里便被投放进一块天妇罗虾。
“吃东西，别拘谨。”
“谢谢贾先生。”随亦可拿起叉子将天妇罗几口吞了，没尝出什么味。
“贾先生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落在餐具上的阳光反射进随亦可的眼睛里，照得他有些头晕。他想快些回到自己的小院子里，睡个午觉。
“嗯，”贾臻真放下手中的餐具，没什么表情地看着随亦可，“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贾先生不用这么客气，有什么事直说就是。”
明明前几天贾臻真生病的时候，两人还没有这么生疏，现在却像是隔着一道厚重的透明的墙在对话。
“国庆假期马上就来了，我需要出一趟远门，刚好缺一个生活助理。之前我生病的时候，你照顾我......”贾臻真停顿一瞬，“照顾得很好。”
“所以我想这次......”
“这次可能不行。”随亦可立即出声打断了他。
贾臻真话还没说完，随亦可便已经在脑海中给自己的假期脑补出了两条路。
一条是跟随老板苦哈哈地出差，不仅要工作还得给他提供情绪价值。
一条则是跟着明恋自己的同事出去玩，虽然可能会有些不自在，但起码不用工作，也不用事事以同事的感受为先。路上还能反复跟他灌输自己是直男的观念，说不定念烦了他，他就会知直男而退了。
这两条路怎么选根本无需思考，多犹豫一秒都是对美好假期生活的不尊重。
可显然，贾臻真get不到随亦可脑子里的这些弯弯绕绕。
他坚持道，“如果是担心工资太少的话，你完全可以放心，原定假期5倍的薪水，我可以给到10倍。”
10倍？
随亦可眼睛一亮。他抬头快速扫了贾臻真一眼，在确定他是认真的后，又立即垂下头去，脸上的表情一会儿喜一会儿愁，似乎很是纠结。
他心动了。贾臻真不动声色地想。
他像是一名老练的猎手，耐心等待着猎物乖乖踏入陷阱。
只是这名猎物在陷阱旁磨磨蹭蹭许久，终究还是没有迈出踏入陷阱的那一步。
“还是算了。”随亦可心在滴血。他仔细想了想，自己来到镜子国之后，一直住在庄园里，并没有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并且他想，庄园里的人都很好，如果老板不突然发癫的话，他应该可以一直做下去。要那么多钱，又有什么用呢？
“为什么？”贾臻真的声音冷了下来。
“贾先生给出这么高的薪水，想找一个生活助理应该不难吧。”随亦可小心地看了贾臻真一眼，“其实我已经答应了朋友，临时改变计划的话，确实不太合适。”
“你说的朋友是裴小保嘛？”
随亦可没想到自己和裴小保的事会传到贾臻真耳朵里，神情中透露出一点惊讶和不安。毕竟，他自己也不清楚贾臻真对这种“办公室恋情”会是什么态度。
“嗯。”
“裴小保这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不错。只是他对谁都热情得过了头，又是小孩心性考虑问题可能没那么周全，你跟他一起出去最好多留几个心眼。”
“啊？哦。”随亦可点点头，莫名觉得贾臻真对裴小保的态度似乎带着敌意。
他将贾臻真夹到盘子里的菜一口气吃完，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
“贾先生......”
可他刚开口便被贾臻真打断了，“是我这里的饭菜没有员工食堂的好吃吗？”
“不、不是，很好吃。”随亦可答他。
“我记得上次在员工食堂见你，你一口气吞了六只天妇罗。今天只吃了两只。”
小气，竟然还记得我偷吃他天妇罗的事。随亦可在心里暗骂一句，面上却很规矩。
“多谢贾先生款待，饭菜真的很好吃。如果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我就不打扰贾先生休息了。”
贾臻真点点头，随亦可立即起身，逃跑似的离开了主楼。
站在一旁的管家默默叹了口气。
“我这个人很可怕嘛？”贾臻真有些受挫地开口。
管家闻言看向他那张面无表情的帅脸，中肯评价道，“如果您脸上的表情能更温和一点的话，会好很多。”
“怎么温和？”贾臻真偏头看向管家。
“不然您尝试笑一下？”
贾臻真闻言扯了扯嘴角。
管家扶额，“算了，您还是板着脸吧。”
随亦可从主楼出来，正午的阳光令他头晕目眩。
他发现自己来到了镜子国之后，脑袋瓜子明显不如之前灵光，就连领导话里的深层含义都要解析不出来了。
或许是这里的环境过于美好，也或许是这里的人过于纯质热情，让他跟着被净化，渐渐抛却了之前职场中的陋习。
他换了身衣服将自己扔到床上，眼睛一闭便睡了过去。
直到下午上班的闹钟响起，随亦可这才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长时间的午睡让他恢复了一些精力，但脑袋仍有些沉。他穿好工装，来到花田继续下午的工作。
明天就要放假了，工作时大家都有些心不在焉。
隔壁照顾矢车菊的园丁小汪时不时就要凑过来同随亦可说几句话。他得了四天值班的机会，会比随亦可晚休息几天。但值班跟平时上班不同，不用那么尽心尽力，只要不出什么大问题就行。
他说着值班这几天的打算，又说放假之后自己要去哪里玩，聒聒噪噪的。随亦可微笑地点头应着，他手里的花剪有些不稳，两朵玫瑰在他眼前乱晃，让他无从下手。
他伸手去扶花枝，却不小心被花刺扎到，疼痛传来，他混沌的大脑也终于清醒了几分。
他抬头看了小汪一眼，对方还在摇头晃脑地畅想着假期的生活。随亦可心想，在镜子国生活的人可真幸福啊！
他想起他还坐在格子间的时候，假期之前的日子总是不太好过。如果不想加班，就要在假期之前熬夜甚至通宵把工作往前赶出来。但即便如此，放假之后也总会收到甲方新的需求。
于是，去哪里玩都要提心吊胆，不得安生。
但显然，这些情况在通讯并不怎么发达的镜子国完全不会发生。
随亦可满怀羡慕的看了小汪一眼，随即想到他也即将拥有这样一个彻底与工作绝缘的假期，精神振奋了一些，剪花枝的手也更稳了些。
次日一早，还没到平时起床的时间，随亦可便被外面的敲门声吵醒。
他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揉着眼睛去开门。
“刚起？”门外，裴小保依旧穿着黑色的老头背心，一身的活力几乎闪瞎随亦可的狗眼。
“快快快，去收拾一下！待会儿路上就要堵车了！”裴小保将随亦可推回房间，趁他洗漱的时间将沙发上没收拾好的行礼一股脑打了个包，自己哼哧哼哧搬到了双人摆渡车上。
随亦可收拾好了从卫生间出来，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裴小保推着上了车。
清早的天气有些凉，随亦可坐在车上打了个喷嚏。
如裴小保所说，庄园外的道路的确有些拥挤，汽车的鸣笛声接连不断。
随亦可自从进入庄园工作后便没有出来过，除了那个带他办理临时身份证的流浪者大爷和那处奇奇怪怪的政务服务大厅，他对外面的世界并不了解。
他和裴小保一起将行礼搬到路边一辆红色的小轿车上，受热闹的氛围感染，他也对本次旅行多了几分期待。
裴小保原本计划这个假期都要在百花小镇度过，只是惨遭驳回。对于从未安心放过长假的打工i人随亦可来说，他需要足够的时间独处来为自己充能。
于是漫漫长假被一分为二，前七天他们会在百花小镇参加国庆活动，后七天自行安排。裴小保信心满满，自觉有了前7天相处作铺垫，接下来的时间继续腻在随亦可身边也不成问题。
放好行礼，随亦可拉开车门正准备上车，却被裴小保拦了下来。
裴小保拉着他来到路边停着的一辆通体火红的摩托车面前，得意地对随亦可扬了扬下巴，“酷吧？”
随亦可接过头盔，不情不愿地点点头，酷是挺酷的，但他更想安安稳稳地坐四轮小汽车。
一是不想跟裴小保有太多肢体接触，二是他觉得坐小汽车更舒服。
但裴小保正一脸兴奋地看着他，随亦可默默叹了口气，心想还是先满足他一下吧，毕竟自己这一路上会不停地拒绝拒绝拒绝他。
油门发动，摩托车发出刺耳的轰鸣，像一只兴奋的红色雄鹰，冲刺进拥挤的人流车流中。
直到那抹红色完全看不见，路边那辆黑色的商务车才缓缓升起挡光玻璃。
“要跟着他们吗？”
阿淼回头看了眼脸色阴沉的贾臻真，不太明白他怎么突然气压这么低。
“什么跟不跟的。”贾臻真不冷不淡地开口，“我们本来就是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