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月拿了鸡蛋给乔杳杳扶敷眼睛,嘟囔道,“肿成核桃了都,小姐还笑。”
“诶呀,敷一敷就好了。”
“可不是,半点不放在心上。”乔亭雪踏着月光进屋。
乔杳杳谄媚给她让座,笑眯嘻嘻的不值钱模样让乔亭雪又是一阵心疼。
沉月接过鸡蛋小心翼翼把门掩好。乔亭雪拆开药瓶挖块儿药膏涂在指尖,“闭眼。”
冰凉凉的药膏涂在眼皮上,很舒服,乔杳杳不禁发出一声喟叹。乔亭雪揉的仔细认真,“我才是家里的大姐,下次不许这么做了,诚心让我记你一辈子吗?”
乔杳杳没心没肺道,“记得我不好吗?阿姐不想记元娘一辈子吗?元娘可是最喜欢阿姐了!”
“没个消停。”
“也不是,阿姐……”
“嗯?说,支支吾吾的可不是你。”
“你想想能有几个人换我的心甘情愿呀!快偷着乐吧!”
乔亭雪不接话,蹙眉歪头,眼梢挂上泪珠子,一晃一晃地摇摇欲坠。
“虽然和我没多大关系但如果是真的我还是愿意换阿姐留在北郡,无论用什么办法。我就是觉得把阿姐困在盛京太不公平,乔家好不容易出个女将军,平白折在盛京困在闺阁多可惜!我就爱看阿姐骑马拿枪,驰骋飞奔潇潇洒洒,英姿飒爽,令人忘却止步,好似……天上谪仙!”
乔亭雪失笑拿手指点她,些许药膏蘸在眉心,“天上谪仙是这么用的吗?!”
“诶呀诶呀,我说是就是,都沾到我眉心了!”
两人笑了一会儿,乔亭雪道,“盛京那位是铁了心,不然也不会说出来举家赴京这件事。这里面定是有那位小侯爷的手笔。”
乔杳杳闭着眼睛趴在桌子上,“谁说不是,那位以为这是个孤寡的可怜人,殊不知早就进了他的陷阱,这张网大到很多年前就将乔家网了进去。那时候他才多大就知道安插眼线了?心机深沉啊~
噢,还有春娘,被乔家拖累平白丢了性命……”
“好了元娘,不要想了。”乔亭雪捧着乔杳杳的脸,两人近在咫尺,眼睛中互相倒映出对方红彤彤的眼睛。
“这错不在乔家身上,把眼泪憋回去,日后进了宫更能体会什么叫身不由己。”
“乔家虽然和沈祀安如今在一条船上,但也不能不防,父亲和天成我不用提醒,但我担心你这个没心没肺没脑子的。”
“阿姐,我知道……不要瞧不起人嘛。”乔杳杳打断乔亭雪,拂开对方的手仰躺在床榻上,她知道他们本可以揭竿而起说不定还有很多百姓支持,可那样就会战火四起,国家动荡,浮尸万里,这不是乔家要的,想来也不是沈祀安要的。
他要,里应外合,改朝换代……
乔亭雪收拾好走了以后就剩乔杳杳一个人躺在床上,心出乎意料的平静,毫无波澜,想起苏清序时猛然坐起,她要看看这家伙有没有偷走什么东西。
沉月歪睡在门口,乔杳杳踢她屁股,“回屋里睡。”
迷迷糊糊沉月就进了屋,还知道脱鞋躺在侧躺上。
院子里有灯,乔杳杳推门点上蜡烛,屋内瞬间明亮。没什么大变化,几乎瞧不出来,苏清序来的悄无声息走的也悄无声息,不带来什么也没留下什么。
纤细修长的手指从书案这头慢慢滑到那头,每日有人打扫,一尘不染,她想起来那天她趴在窗柩上和他写字,歪歪扭扭一倒一正。
福至心灵,她会不会留什么东西?
乔杳杳拿起手稿开始翻,按照由近及远的顺序每一张都标着时间,手稿见底没有那张她想要的,反而让她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
这字迹从圆近流美到娟秀端正再到洋洋洒洒,忽而翻到最后一张,日期就是最新的。
写道:
幸得识卿桃花面,从此阡陌多逢春。
识得哪位卿?七哥?乔杳杳窝在椅子里翻来覆去的看,想起玫瑰酥饼,又想起费承风跟着苏清序前脚后脚的离开没有音讯,莫不是……私下有情?
费家和锦州皇室有关系还是和山霖山庄有牵扯?哥哥如今也没没明说那七哥应该是性命无忧。
她在屋里溜了一圈也只有这么一个发现,不禁骂道:真是个……没良心的……后又在脑子里幻想,若是费承风到时候和阿序姐姐一同回北郡的话她就帮他们张罗成亲的事,也不知那时候她还在不在北郡,是不是要食言了?
……
月朗星稀,北郡和锦州都城是同一轮圆月。姚淮序盘腿坐在棋局一侧,对面正是当今锦州的皇上,他的皇爷爷。
“晏清,怎么今天心不在焉的?”
姚淮序将手中的白棋放进棋篓,如实道,“皇爷爷,我不明白。”
“噢?你说出来我听听,晏清原来也有不明白的时候。”
“您就别取笑我了,您明可以借皇叔之手联合草原合并盛州,为什么最后又借兵给盛州?”
他呵笑一声,将棋落下棋局上,眯起双眼,回想数十年前的光景,那时候还不是头发花白老人,而是一个威武霸气的中年帝王。
“你倒是随了我了,说起来你父亲是我所有孩子里最像我也最不像我的那一个,所以我封他为太子,他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以三足鼎立、势均力敌一说劝谏我。”
“我没听,然后他说了一句话。”
姚淮序看着深深陷入回忆的皇爷爷,他似乎也格外珍惜那段时光,
“他说,晏清今天回去告诉我说皇爷爷教他要仁政爱民。”说完就低低笑起来,转身对姚淮序道,
“我知道有人说我是个暴君,他们推崇太子早日继位,但你父亲从未有过异心,晏清啊,人不能只说的好听,也要做的好听。这天下是姚家管享受万里尊荣,但实际上是替百姓管,锦州花了不知多少年才安居乐业,要真动荡起来,不知又要多少年才能安养生息。”
“打那么多地,攻那么多城池,贪心是永远也填不满的,人要知足。”
姚淮序认同,“皇爷爷是个爱民的好君主,想必也不忍盛州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中。”
“小滑头,我可没有,相比起来那凶蛮的草原人,内斗的盛州人不更好掌控吗?”
姚淮序就笑,“是,但您也没有催他们履行诺言进贡什么,或是联姻。平乱有父亲的功劳,但我更相信是皇爷爷心慈不愿百姓颠沛流离,战乱不断,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哼~你倒是会给我戴高帽子。”
“孙儿说的可都是实话。”
皇帝捋捋胡子,心情大好“还有什么一并说了吧。”
“孙儿想娶一人。”
猝不及防,皇帝来了兴致,“哪家女娘?怎么之前没听你讲过?年芳几何?哪家大臣的?还是乡间的?性情如何?”
姚淮序笑,“盛州乔将军。”
“那位我略有耳闻,巾帼不让须眉,她愿意困在这一方天地中?”
“小女儿。”
“那是谁?”
“也是个无拘无束的主。”
皇帝就乐,“好小子,且不说是盛州还是锦州,就说你以后继了我的位置她能管的住这偌大的后宫吗?潇洒的女娘总是能将少年郎的心思勾走,你年岁小我理解,但两个走到最后看的可不是当初那一点儿新鲜和兴趣。前朝后宫里里外外都讲究个平衡,你又不是不明白。
朝臣家的贵女们不好吗?你若嫌弃刻板无趣的自有欢脱烂漫的让你选,你若喜欢性子洒脱的满都城也不是没有。”
“都城贵女们自然好,但乔元娘最好。我娶元娘也不是为了让她管理后宫学习内务条令,我娶她是想同她一起有个日后,后宫琐事自有太监姑姑们管,她大抵是不爱学的,但这又无妨,总归有我担着。”
“太多两厢情愿到相看两厌的例子,若一直能相敬如宾自然是好,可年少夫妻反目成仇的又不是少数,娶这么个姑娘,就算她甘于困踞一方,心呢?必定是个心高气傲的,你又当如何?”
皇帝想起他年少时也曾有个烂漫的钟意女娘,心气儿至高,最后他们两不也蹉跎于这深宫,相看两厌了吗?
“少年人冲动,晏清,你身为储君,不该有。”
姚淮序睫毛一颤,抬头望皇帝,没有反驳,换了个话头道,“她还没答应我。”
“什么?”
“孙儿还是单相思。”说完这话姚淮序也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
想他也是满绣红楼招的人物,如今也要尝单相思的滋味,牙根犯上一阵又一阵的酸痛。皇帝知道他这孙儿是何等骄傲,以为是两厢情愿他还没有棒打鸳鸯合着半天原来是个单相思。
“哈哈哈哈哈哈哈……”
“皇爷爷心慈,不忍孙儿也吃求而不得之苦。”
皇帝乐,“难不成我一个锦州皇帝还要给盛州下旨说让乔家女娘稀罕稀罕你?瞧不出来你比我还霸道。”
姚淮序重新拾起白棋围堵住一颗黑棋的东南角,漫不经心道,“那倒也不用,只要皇爷爷允了孙儿去追人就行。”
原来在这儿等着他。
皇帝如常落棋堵住姚淮序的北方露口,调侃他,“家里还没呆热乎就又想往外跑?先把自己手里这点事情料理清楚再说吧。”
姚淮序思考良久却迟迟不落第二枚棋子,皇帝在桌子底下踢他,笑骂道“你以为我愿意和你这臭棋篓子下?行行行,不爱下就滚出去。”
“孙儿是困了。”
皇帝头也不抬,“滚回去睡觉。”想起什么又补充道,“这段时间久乖乖呆在府上,什么时候料理清楚了什么时候去见你那心上人。”
“皇爷爷……”
“快滚吧!”
姚淮序失笑走到门口,太监公公弯腰给他开门,他没回头却在转角处停下,“皇叔要下葬了。”
“你看着办就行,什么都要问我,怪不得人姑娘不喜欢你。”
姚淮序回头无奈看他,他如常自己一个人研究着棋局,什么也没说摇摇头笑着走了。
门被关上,皇帝随手将棋扔在棋盘里,身边的太监连忙上前,“皇上可要歇息?”
他摆摆手,“去把那对儿玉佩取来送去。”
太监心下惊诧却也没说什么呢,扭头要走的时候又被叫回去,
“找一张乔家女娘的画像来。”
“是。”
宫灯明亮,将人的影子印在窗上,拉得细长,细长到有些孤寂,只影单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