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离开了,存在的印记也被连带着一一清除干净。
可有的人只是短暂地外出一段时间,家里却处处都是他的痕迹,客厅、厨房、餐厅、卫生间、阳台,甚至连落地窗的窗帘上,都留存着对方独特的气息。
郝宵独自一人待在家里,每走到一个地方,就会不自觉地想起他和陆时宜在这里相处生活时的时光。
今天已经是陆时宜出国的第三天了,郝宵早上刚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在微信里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陆时宜说看情况,反正这两天先不回去。
俗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么说的话,郝宵认为自己已经度过了九个秋,说不定还会更久。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一个人守着偌大的房子,竟然如此煎熬。
思念成疾的郝宵感觉心都快空了,刷牙的时候,大脑仿佛灌满了水一样,错把洁面乳当成了牙膏,放进嘴里后才感觉到不太对劲。
“呸!”郝宵费力地吐干净嘴里的异物,气得一下子把洁面乳全都挤到盥洗池里面,再把水龙头开到最大,直到所有的泡沫被冲干净。
睹物思人在此刻具象化了,他看着陆时宜的牙杯,忽然回想起来,自己总爱把两个人的牙杯并排放在一起,陆时宜几乎每天早上都会因为这件事对他发脾气。
“郝宵!”他气冲冲地走到郝宵面前,手里还握着牙刷,“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把你的杯子和我的放在一起,旁边那么大的空间不让你放吗?”
怎么放个洗漱用品也要管,简直没天理了。
郝宵显然不能接受,很不服气地说道:“陆时宜你也太不讲道理了吧,这是我家哎,还不能自主决定物品的归属地了?”
陆时宜微笑着点头,心平气和道:“行,那你继续放吧,下次我直接把你牙刷扔马桶里。”
说完后,他便顶着一团怒火转身回去。
郝宵都被气笑了,冲他的背影大声喊道:“陆时宜你也太霸道了吧!”
陆时宜猛地关上了卫生间的门。
相处的时间越久,郝宵越觉得陆时宜可爱,安静的样子可爱、生气的样子可爱、口是心非的样子可爱、骂他的样子更可爱,总之就是哪哪都很可爱。
当然也变得非常鲜活,虽然有的时候总是没事找事、蛮不讲理,但爱你的人自然会爱你的全部,反正郝宵就是觉得与陆时宜有关的一切都很美好。
想到平日里的那些场景,他感觉心脏又满又涨,舒服地长叹一口气。
接下来几天的时间里,郝宵的生活几乎围绕着康复训练和时刻关注陆时宜的行踪两件事情展开的。
康复训练倒不是什么难以做到的事,季淑敏不忙的时候会陪着他一起过去,护士阿姨见来人不是那个帅气的小伙子,还很好奇地问他去哪里了。
“那孩子出国旅游去了。”季淑敏替郝宵回答。
“那您是他姐姐?”护士阿姨问道。
“哎哟,”听到这话,季淑敏笑得合不拢嘴,“那哪能啊,我是他妈妈。”
“这我还真没看出来,您的状态完全不像啊。”护士阿姨笑着说。
两人在一旁聊起了关于如何保养皮肤的话题,郝宵化思念为力量,训练得更加卖力了。
虽然同在北半球,但他和陆时宜之间却有着12个小时的时差,往往会在睡前看到他发在朋友圈里旅游照片。
郝宵从第一张开始翻看,风景照和美食照往往看一遍就划走,只有在陆时宜本人出现的时候,他才会放大仔细地看上好几遍。
保存、点赞、评论,一个步骤不落。
之后他便打开置顶的聊天框,像往常一样给陆时宜发了条消息。
宵一个吧:【第六天了,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炸毛怪:【你管那么多干嘛,我想什么时候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
宵一个吧:【我这明明是关心你!】
炸毛怪:【我看你还是好好关心自己吧】
“什么人啊。”郝宵回了个封心锁爱的动画表情,骂骂咧咧地关掉了手机。
结果没过几秒,他便再一次打开。手指不停往上翻动着聊天记录,看到绿色气泡的数量远远超过了白色的,又气得把手机扔到了床尾。
他把被子拉过头顶,沉浸在悲伤的心情里睡了过去。
独居生活就这样毫无生机地度过着,朝思夜想,心里挂记,一天又一天。
到了第八天,也就是八月二十一号这天晚上,陆时宜终于从大洋彼岸飞了回来。
陆时季还有工作要忙,所以提前三天就已经回国了,下班之后,他提前到机场出站口等候。
飞机在六点钟准时落地,不久之后,陆时季便看到陆时宜拉着行李箱从通道走了出来。
“累不累?”他走上前问,随手接过了陆时宜的行李箱和背包。
陆时宜亲昵地挽住他的胳膊,摇了摇头:“不累,刚刚在飞机上睡了一觉。”
“先回家还是先回青安苑?”陆时季问,
“青安苑吧。”陆时宜想也没想就说了出来。
许是怕大哥觉得自己回答得太过干脆,有几分“不着家”的嫌疑,他又连忙解释道:“大哥啊,我不是不想回家,就是想先回青安苑放一放行李,我还给朋友们带了很多伴手礼,全都拿到家里的话很不方便,明天吧,明天我就回家去。”
“也可以,”陆时季点点头,“小弟想回哪就回,这是你的自由,不用跟大哥说得这么清楚。”
陆时宜晃了晃他的胳膊,坚持道:“那可不行,我得给你说。”
两个人这会儿已经走到了停车场的位置,放好行李之后,车子便开始驶向青安苑所在的位置。
陆时宜坐在副驾驶,一刻不停地和陆时季分享着这几天的旅游经历,边讲述边配以生动的肢体动作,惹得陆时季连连发笑。
为了不耽误他开车的注意力,后半段陆时宜就慢慢安静了下来,他打开微信,思索着要不要给郝宵说一声。
点进去之后,才发现两个人的对话时间停止在昨天中午。
说来也奇怪,郝宵每天都要问他一遍什么时候回家,今天却安静得有些反常。
人一旦对某些事情形成了惯性思维,便会不自觉地投入过多的在意,这是很难戒掉的一种习惯。
而且还是一个坏习惯。
不会真的死在家里了吧,陆时宜心想。
回去的路上交通十分顺畅,很快,陆时季便把陆时宜送到了小区门口,他下车把行李箱拿了出来,叮嘱几句后便驱车离开了。
等车辆完全驶出视线之后,陆时宜才赶忙加快步伐向小区里面走去。
一路上,他都有些莫名的忐忑不安,开锁进到客厅里面,竟意外地发现家里空无一人,心里的不安感又随之加深了几分。
陆时宜随手把箱子扔在一边,来不及换上拖鞋,径直走过去敲响了郝宵的房门。
无人回应。
又敲了一遍,结果仍然如此。
陆时宜的脸上逐渐浮现出一抹稍显急躁的神情,情急之下,他根本顾不得礼貌与否,直接拧开了房门的把手。
看到郝宵正安然无恙地躺在被窝里之后,他不禁呼出一口气,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
原来郝宵是在睡觉。
但好像有点不太对劲,这才晚上七点,睡得过早不说,怎么连这么响的敲门声都没有听到。
直觉告诉陆时宜,这不太正常。
同居了一个多月,这是他第一次进入郝宵的卧室,但当下并没有心思四处参观一遍,而是快步走到了郝宵的床边。
这才发现他满头大汗,整个人都蜷缩成一团,身体还在微微地发抖。
“郝宵,”陆时宜的语气有些急迫,边喊边摇晃他的身体,“你快点醒一醒。”
意识模糊之际,郝宵好像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挣扎着与体内的不适感较量了一番,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陆时宜?”他不太确定了喊了一声,声音格外沙哑。
“别睡了,你发烧了。”陆时宜立马掀开被子,强行把他拽了起来。
感受到身体上传来的柔软的触感时,郝宵才意识到自己没有出现幻觉,眼神格外涣散地盯着陆时宜,哑着嗓子说:“你回来啦。”
“烧成这样还笑得出来,郝宵你脑子不会被烧坏了吧?”陆时宜边说边摸了摸他的额头,一下子就被烫得缩回了手。
因为发烧,郝宵的反正比平时慢了几拍,任由陆时宜在他身上动来动去。
安顿好郝宵之后,陆时宜迅速返回客厅翻找体温计和退烧药,还顺带接了杯温水,急急忙忙地回来给他测了□□温。
三十八度八,还好,中度发热。
陆时宜对于郝宵生病这件事表现得很生气,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一个手脚还算灵活的成年人,怎么病了都不知道看医生,而是在家里睡大觉,没有一点生理常识吗?
他把体温计放进盒子里,低头和郝宵对视,看着他浑身红通通的,瞬间气不打一处来,骂道:“你不知道自己发烧了吗?”
“你别凶我嘛。”郝宵委屈地皱着眉,说话的声音都低了下来,看起来非常脆弱,一碰就碎的那种。
见陆时宜五官紧绷着,整个人气压极低,他又断断续续地解释道:“我可能是昨晚没盖好被子,空调又开得太低了,上午做完康复训练回来,觉得头有点痛就睡了,没想到一下子睡到了现在。”
“你是小孩子吗?”陆时宜没忍住吼了他一句,“头痛不知道吃药啊,要是我今晚没回来,你烧死在家里也没人知道。”
“是是是,”郝宵咳嗽两声,赶忙顺着他说,“还好你回来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陆时宜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陆时宜没有搭理他,抠出一粒退烧药,和温水一起递给他:“先把药吃了,过会儿看看怎么样,实在不行的话就去医院。”
郝宵点点头,听话照做,不敢多说一个字。
仰头喝水的时候,他偷偷瞄了眼陆时宜的反应,眉头紧蹙,呼吸略微急促,看起来气得不轻。
尽管如此,但却是真实地在对他表达关心,因为他没有照顾好自己而动怒,还耐心十足地给他测了体温喂了药。
都做到这个份上了,不是在意是什么?
由于口干舌燥,郝宵一口气喝完了水,重新把杯子递给陆时宜后,他艰难地扯出一个微笑,说道:“谢谢你陆时宜,你人真好。”
从回到家里,到郝宵顺利吃完药,前后不过十分钟的时间,陆时宜却觉得有一个世纪那么久。
他看着像一滩死水一样的、毫无活力的郝宵,没忍住叹了口气,低声数落道:“郝宵你好笨啊,这么大个人了,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话音刚落,郝宵便看到陆时宜头顶的粉色爱心瞬间变成了灰色的,数值进度条也一下子清空为零。
完了,就发了个烧,之前的所有努力都白费了。
“我真的没有……”他底气不足地反驳了一句,可怜兮兮地看着陆时宜表情凝重的面庞,“这不是想你想得都病了吗?”
“……”
听到这话,陆时宜无言以对,这人现在竟然还有力气开玩笑,看来还是烧得不够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