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谢清和孟霏她们约好了去听讲座，主讲人是一位在AO两性生理关系研究方面很有建树的学者。

听完讲座出来，陈然教授要请那位专家吃饭，正好看见站在礼堂外等人的谢清和夏封临，索性就把人一起叫上了。

蓝调会所。

周淮抱着笔记本坐在卡座里，姿态懒散地一目十行扫过屏幕上的工作文件。包厢里灯光闪烁，他仿佛自成一界，跟喝酒热舞的人群有些格格不入。

纪朔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一身浪荡酒气：“真跟你姐杠上啦，你们家总共俩继承人，有什么好争的。”

他一股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语气，周淮顺手勾了串葡萄往他怀里一丢：“滚。”

纪朔笑着捏了颗葡萄往嘴里一扔，起身拍了拍手说：“得，我去下洗手间，小周总加油。”

他欠欠地握了个拳给周淮加油，后者一脚踹过去让人赶紧滚蛋。

五分钟后，纪朔回来了。

周淮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我还当你掉坑里了，都准备让人去捞你了。”

纪朔在他旁边坐下，一脸兴奋地说：“别乱扯，我跟你说，我刚去围观人家吵架了，真有意思，几个男的被一个女的劈头盖脸骂了一通，动手又打不过，脸拉老长了，就是吧，那女的看着有点儿面熟……”

周淮手速飞快地回了条工作信息，头也不抬地说：“我看你啊，看全世界所有异性都会觉得熟悉。”

“啧，你这话说的，把我当什么人了，”纪朔伸手揽过他的肩膀，认真思索了一阵，猛地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我好像在你婚礼上见过那个女人，对，跟你家那位长得有点像。”

大腿上莫名其妙挨了一下的周淮一拳怼到纪朔身上：“像就像，你拍我腿干什么？”

纪朔动作敷衍地给他揉了两下，很快被周淮嫌弃地拍开手：“该不会是谢家那边的人吧？”

“关我什么事。”周淮嘴上这么说，却已经自觉合上电脑准备出去看看情况了。

纪朔一看他这口嫌体正直的样子就想笑：“不是我说，你对谢清是不是真有点儿意思啊？就拿上次来说，你易感期还非嚷着要见人家，也不知道是谁结婚前说只是商业联姻而已，结果呢，AO有别你懂不懂？”

“懂你个头，”周淮伸手把他凑近的脸推开，“小心我上你家告你又乱找小明星喝酒。”

纪朔才不信他的鬼话：“工作傻了吧你，你要告我，自己不也露馅儿了，你姐指不定正等着你的把柄，好趁机把你从公司踢出去。”

周淮扯了扯唇：“那你还喊我过来，该不会是收了周沁的钱，专门来陷害我的吧？”

他说着说着就站了起来，纪朔跟了上去：“哪儿能呢，咱俩什么关系，我让你来当然是有正事儿，你看那个，就那个穿白T的男生，怎么样，漂亮吧？”

周淮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微微蹙了蹙眉，然后一脸鄙夷地转向纪朔：“怎么看着跟未成年一样，你别作死啊，还有，你眼力不行，小心又被人算计。”

纪朔往他背上拍了一下：“我是那种人吗，他就是我上次看的那个游戏主播，还是个omega……”

说起这个他就有点滔滔不绝的架势，周淮捏了捏耳垂：“打住，我觉得还是看热闹更有意思，快走，不然赶不上了。”

荷风轩的某间包厢里，正在听几位前辈讨论研究课题的谢清接到了来自周淮的电话，自动挂断后对面又打了过来，谢清只好走出包厢接通了。

“你这都什么习惯，每次都是第二次才接，”周淮的声音从听筒传出来有些失真，不像面对面时那么张扬，“你今天那么早出门，现在在哪儿啊？出来吃个饭呗。”

谢清觉得这人跟昨晚一样莫名其妙，突然说什么要在周沁和他之间选他，没头没尾的，连个像样的解释都没有。

“没空。”

周淮就跟完全没听到他的话一样：“不过这个点儿你是不是已经在吃了？要不我们过去找你？”

谢清不知道哪来的“们”，正想询问，就听对面的家伙轻描淡写地补了一句：“谢菱姑姑也在。”

“……荷风轩。”

挂断电话，谢清回到包厢，找陈教授说明了情况，才在孟霏和夏封临疑惑的注视下转身离开。

【谢清：我姑姑来江城出差，要见我

孟霏：这么突然，就不能提前通知一声？

谢清：她一直这样

谢清：你们安心陪着老师就好

孟霏：ok

孟霏：今天这位专家性格还不错

孟霏：你出去后，他还跟我们打趣你一直带着婚戒，肯定是很顾家的人哈哈哈

夏封临：对，我作个证

谢清：。】

虽然在谢家人里，谢清现在最不排斥这位姑姑，但他更清楚，同样冷漠的基因深埋在每个谢家人的骨血里，所以他被当成棋子跟周家联姻时，谢菱只是简单地为他反驳了一句，然后便只剩下“顺从”。

可他这位姑姑，一向是争强好胜，但凡她想做什么，就一定会竭尽所能达成目的。

在这件事上，谢清没有理由责怪她。

无力抵抗的人是他自己，因为没有底气，所以只能遵从。

“阿清，你怎么不先点菜啊？”周淮毫无征兆地推门而入，名字喊得过分亲昵，跟有病似的。

谢清站起身，越过他看向后面的女人：“姑姑。”

谢菱面带微笑走了过来：“阿清，这些天怎么样，还习惯吗？”

谢清微不可察地抿了下唇：“和从前一样。”

谢菱注意到他愈发冷淡的神色，后知后觉自己问错了话，于是笑了笑拿起菜单。

周淮在谢清旁边坐下，靠近过去很小声地说：“你姑姑是个狠人啊，刚才我碰上她的时候，她正因为合作商为难一个小姑娘而跟那几个老板吵架呢，那场面，嘶，真血腥。”

谢清一想就知道当时的情形不可能这么夸张，对周淮添油加醋的描述能力感到十分无语。

“不过那几个男的也是活该，非逼人家小姑娘喝酒，真不要脸……”周淮话锋突然一转，“你姑姑这样，那你呢，不会真跟我动手吧？”

谢清如他所愿，只回了一个字：“会。”

周淮偏过头笑了会儿，就跟听了个多么好笑的笑话似的。

这边谢菱也点好了菜：“你婚礼之后我就想找你谈谈的，但那天你们直接离开了，就一直没找到机会。”

不等谢清开口，周淮就率先发出了疑问：“怎么会找不到机会，阿清不是在学校就是在家里，有正事的话他都能腾出空。所以是姑姑你工作特别忙吧，可千万要注意身体啊。”

谢菱有些意外他会说这些，但看周少爷那张十分正经的脸，她一时分辨不出这句话是敌是友。

“多谢关心，不过看到你们相处不错，我也就放心了。”

服务员进来上完菜，周淮用公筷给谢清夹了点菜，说：“阿清性格这么好，我特别喜欢他，当然会好好相处，您只管放心就对了。”

他说瞎话不打草稿的功夫已至炉火纯青，谢清听得有点想笑，眸中飞快地闪过一抹笑意，也没想不开去拆他的台。

周淮没有纪朔那么没眼力见儿，他知道姑侄俩肯定有话要说，自己在场谁都开不了口，因此吃饱喝足后主动离开。

说是出去抽根烟，其实他只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才碰烟，更何况一提到抽烟，谢清那个眼神啊，都快隔空把他戳死了。

啧，看来戒烟的事得提上日程了。

“姑姑有话直说。”谢清虽然有些许惊奇周淮这次会这么自觉回避，但没了外人，就代表什么话都可以说。

好听的，难听的，都一个样。

谢菱熟悉他的性子，知道他一直如此冷淡，并非是有意针对谁，所以没有觉得半点不舒服。

她叹了口气，说：“阿清，老爷子派我来的，你大概知道我要说什么。”

谢清心想，那她应该也知道自己能得到的答案是什么。

“到了我手里的东西，除非我不需要，否则绝不退让。姑姑，这是你教我的道理。”

闻言，谢菱愣了愣：“你的确比小朗更像我。”

“我只像我自己。”谢清说。

谢菱被他这种说法逗笑了，笑着笑着又觉得有些无力。

“他答应了你什么？”谢清问道。

谢菱并不意外他会猜到原委。

“你知道你姑父的那个私生子吧，他比小朗聪明，你姑父也更器重他。”

所以是谢迁答应帮肖朗争夺更多的家产。

谢清静静看着坐在旁边的女人，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和这位最敬重的长辈之间有了抹不去的隔阂。

“高中的时候，肖朗曾经试图侵犯我，姑姑觉得，我会不计前嫌看着你们帮他？”

谢菱皱了皱眉，但肖朗毕竟是他的儿子：“你知道你姑父那个人，如果没有谢家帮忙，只靠我自己，小朗他根本拿不到多少资产，可肖家的东西分明都是他应得的……”

关于肖朗的一切，谢清都会选择性地忽略，这是他的习惯。一切厌恶的，却又不能完全隔绝的，他只能当做看不到听不到。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离婚？”谢清沉默了几秒，才将这个问题问出口。他一直以为，果断选择离婚，才符合他这位姑姑的性格。

谢菱苦笑了一下：“阿清，我结婚这么多年了，跟他之间的利益牵扯是分不开，离婚不是随口说说就能做到，就像你母亲她们，一个商人和一个明星，只会比我的婚姻更复杂。”

“姑姑，”谢清的眼神一瞬间冷了下来，“慎言。”

谢菱见惯了他的各种模样，但还是不可避免地被震慑到了，虽然只是短暂的一瞬。

“阿清，在这件事上你总是自欺欺人。你把自己的婚姻当作筹码，才让陈锦顺利带走了我姐姐留下的遗产，你这步棋走得这么急，不就是为了把那些全部归入陈锦的婚前财产？”

“是又怎么样？”谢清无比冷静地说，“你们需要一个用来联姻的工具，我选择自己送上门，总好过将来哪一天，突然被通知和一个更糟糕的陌生人结婚。”

谢菱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她的父亲是什么人，她最是清楚，谢清说的那种可能，概率是100%。

谢清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姑姑，还有别的事吗？”

谢菱缓了缓心情：“等放了暑假，还是回海城一趟吧。”

谢清惜字如金道：“原因。”

谢菱端起手边的白酒：“我姐还留了些别的东西，应该是给你的。”

她端着酒杯碰了碰谢清的杯子，嘴角带起一点笑：“阿清，这桩婚事也算是你自己选的，姑姑就代你母亲说一句，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谢清听着两只酒杯发出的脆响，什么也没有说。这样的祝福落入耳中，未免太过刺耳。

他不动声色地摸了摸手上的戒指，然后离开了摆满菜碟的餐桌，缓步走过去拉开房门。

门外，周淮似笑非笑地站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