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安闻言身形一顿,抱着琵琶拖着虚弱的身躯,拒绝旁人搀扶,一步一趋地独自离开此处。
屋内的音乐再次升起,不像方才那般喜中藏悲,琵琶弦音中带着隐隐忧伤。而此刻的旋律分明轻快了许多,如同清泉击水让人听了就开心。
门外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可姜承文的视线却迟迟不愿收回。
姜承文眼中不再是自信与从容。
宋怀夕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便看见那人心中多了几分“痴念”。
不知为何,宋怀夕凭借姜承文与景安之间的微妙关系,隐隐察觉到,自己与温兰芷不过是姜承文试探景安的利刃罢了。
不知为何,姜承文问完宋怀夕之后,便无心聆听她的回答。而是把自己的目光锁死在景安的背影上。
面对姜承文的刻意失礼,这一举动让杏高感到非常生气。宋怀夕向来尊贵,也是她一家商户能随意轻视的?
杏高的心中非常不爽,她冷眼望着宁静的场所,低头抬袖闷咳几声。
“咳咳!咳咳!!”
宋怀夕听见动静,关心回头问道:“身子还没好透吗?”
杏高不好意思地抿嘴微笑。她轻轻摇头,低声道:“还是难受得很……”
宋怀夕焦急道:“我回头再请医师过来,给你好好瞧瞧。按理说,这身体应该是要好了的。”
杏高微笑地摇头,说道:“我没事。”
好在此次拜访凌风因任务在身,没有一同跟来。否则她要是看见这副场景,肯定会忍不住扭头憋笑。
瞧她们二人情意绵绵的样子,姜承文的目光还是从空荡荡的门口移到宋怀夕身上了。
“宋少君,这位小友可是身体不适?姜府医师众多,若是需要,在下立刻派人将她们全部请过来。”
姜承文虽带有几分好奇向宋怀夕发问,可她的目光始终凝聚在杏高身上。
宋怀夕不好意思地赔笑道:
“不劳大人费心。说来实在惭愧,我们初来乍到,不懂鬼市规矩。那日游玩之时,疏忽了周围环境,才使她不慎中招。”
宋怀夕说到这,就深深地叹一口气,平缓心情后才继续哄骗道:
“好在医师及时解救,这才勉强稳住病情。原以为按时服药,她的身子就会恢复如初。没想到至今还是身体不适啊……”
“原来是这样——”
姜承文点点头,“中毒之症不同于其他病情。患者需时刻静养,不可多度操心劳神。否则情绪波动过大,毒性也会反复发作。宋少君若相得过在下,在下便请府中那位精通天下千毒的老医师前来会诊。由他开方,不出半月,小友的身体就会恢复如初。”
“多谢姜大人好意。”
宋怀夕笑着婉拒,她怎么可能真让姜承文的试探得逞呢?虽然宋怀夕的身后还传来杏高的低咳声,但并不妨碍宋怀夕直接拒绝姜承文的提议。
“这事本就源于我的失职,知道的人越多反对我们不利。至于她……”
宋怀夕故意停顿,给足了姜承文反应的时间,“随行的医师已经暗中为她医治过了。想必是药材出现了原因,回头我再仔细查看便是。”
姜承文挑眉,宋怀夕已经将话说到这份上了。她也不想继续干着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姜承文点点头,垂眸暗讽,笑道:“宋少君心中有数就好。”
回府的路上,凌风报剑坐在车内,挑着眉听着杏高喋喋不休的抱怨。
说到底,杏高还是肯定,姜承文此次种种举动,都暗藏轻视的意味。
杏高说话的语速太快,凌风坐在对面,还有几句话没消化完就已经过去了。
凌风心虚地摸摸自己的鼻子,一同气愤道:“她怎么胆子这么大?”
“就是!”
杏高不明白,这人明知道宋怀夕的身份,还敢如此轻慢她们。
“难不成我们少君还没她侧室身份尊贵?”
凌风立即否定:“那不至于!她又不是傻子。”
宋怀夕坐在二人中间浅笑,为姜承文开脱道:
“不怪她。毕竟年纪轻轻就独揽商界大权。这起家速度又超过多少人的想象力了?若不是她近年无心经商,任由商业衰败。这宁州的天啊,恐怕都要看她的脸色了。”
杏高赌气坐在原位:“要说她背后没有保护伞,我肯定是第一个反对的……”
“商政不分家。”
宋怀夕靠在车背闭目养神道:“再说了,搞不好她也是个傀儡。”
偏偏傀儡却有自己的意识,这是个很危险的存在……
宋怀夕又想起,姜府那位青衣琵琶男。
若他真是信上所说的“楚美人”,那姜承文不但没有服从密令,反而将他护在自己的府中。
难不成这一点,大家也都预料到了?
为何姜承文那时偏偏提起温兰芷?还是说她们三人都互相认识?
宋怀夕想起那日的船宴,她想起看见的场景。姜承文为给温兰芷解难,为此自罚三杯带她离席。
倘若她俩有过交情,那为何左公跟幽辞不肯提前告知她们呢?
明明就是左公和幽辞暗中指使,给宋怀夕出招,让她去“闯”姜府的……
“啊~”
宋怀夕睁眼,心中扬起一个计谋。她狡猾地看着杏高与凌风,笑着说道:“我知道怎么逼她们说实话了。”
入夜,趁着夏义侯独自坐在屋内头疼公务时,宋怀夕绕着小道悄然“潜入”她的屋内。
看着宋怀夕过于乖巧的模样,夏义侯就深叹一口气。夏义侯伸手制止宋怀夕开口讲话,说道:“我先喝口水。缓缓!”
“哎哟~不至于。”
宋怀夕故意撒娇,坐在夏义侯身边,看见书案上快要掉下来的书本,宋怀夕还伸手往前推了一把。
“哎——”
夏义侯还不知道宋怀夕的脾气?
平时看着文文静静,知书达理的样子。一旦脱离宋仁旭的掌控就像脱缰的野马,旁人逮都逮不住。
“说吧,你来是干什么的?”
宋怀夕认真跪坐在夏义侯的面前,眼睛闪着星光,“我想求你一件事。”
夏义侯的太阳穴在隐隐跳动。
宋怀夕继续说道:“我想让你提拔我为书吏!就是专门记录查案证据的官员。”
夏义侯:“抄录税账,记录证词的书吏已经满员了。你现在过去,也是去打秋风的。为何不借此机会,出去好好玩玩呢?”
宋怀夕连忙纠正道:“我就想当专门记录,证据来源的书吏!刚好我也能借此机会好好历练历练!”
“……”
夏义侯一脸狐疑地看着宋怀夕,欲摇头拒绝。
“夏姨~”
宋怀夕不得不使出苦肉计,双手合十,请求道:“你也知道,要是回京后,那些势利眼从旁人口中得知我一事无成,光顾着玩去了。她们肯定会在背后蛐蛐我的!!”
宋怀夕恳求道:“你也不忍心我被旁人伤害吧?”
“哎哎哎——”
无奈的叹气声,再次从夏义侯口中发出。
看惯阴谋诡计的夏义侯,最终还是败给宋怀夕的死缠烂打……
“行吧”,夏义侯用手捂着宋怀夕的脸,将宋怀夕从她身上扒拉开。
宋怀夕:“我还有一个请求!”
夏义侯无语地扭头看着她,“有备而来呀~”
“嘿嘿~”
宋怀夕抓住夏义侯的手臂,说道:“我想让你下个公文,破格提拔温兰芷为我的专属女官。”
“不可能!”
夏义侯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巡税之事,本就事关重大。宁州本地官员是无权涉足其中的。你得保障自身利益的同时,也跟她们拉开距离。”
“不一样的,这次不一样~”
宋怀夕就差搂到夏义侯的身上,她认真的语调中又带有计划即将得逞的愉快感,“我就想让她给我带带路,介绍当地的官员。免得到时候认错人名,被旁人笑话~”
夏义侯无奈,“说了半天,主要是为了她吧?”
“哪有?”
宋怀夕起身为她磨墨,夏义侯宠溺地笑笑。毕竟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就随她任性一回又怎样呢?
“好——难得委屈你为我磨墨了~”
宋怀夕呵呵一笑,将夏义侯的专属公章挪到她的面前。
孩子气的背后,是大人无底线的托举。
宋怀夕拿着夏义侯新写好的公文,开心地笑出来声。
夏义侯笑问:“满意了?”
宋怀夕将公文塞到自己怀中,“那我什么时候能任职呢?”
夏义侯重新摊开未处理完的公务,回道:“主要看你。”
“太好了!”
看着宋怀夕笑嘻嘻的背影,夏义侯在心里叹道:“傻孩子。”
温兰芷看着本就狭窄的院内,突然占满了腰佩利剑的侍卫。有那一瞬间,温兰芷是后悔收下桌上那封拜访帖的。
温兰芷无奈回头,看着端坐在她对面的宋怀夕,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满脸期待地看着她。
“我不可能答应你的。”
温兰芷将印着红章的公文,重新退回宋怀夕的面前。
“先别着急拒绝呀~”
宋怀夕按住公文另一侧,手部用力地将它推回去。
宋怀夕:“我可是给你带来好消息的。”
“好消息?”
温兰芷不屑,“是惊吓吧?”
桌上双方手部各用暗力,导致公文被卡在中间无法动弹。
宋怀夕笑眯了眼,“相信我。只要你答应,这官职报酬足够买下宁州任一府邸。”
温兰芷也挂上虚伪的微笑,“我最不需要的就是钱了。宋少君这份心意还是另选旁人吧!”
“是吗?”
宋怀夕可不相信,今儿她可是有备而来的。
“我怎么听说,温大人最近因为寒冬善款一事,愁得整夜未眠呀?毕竟像温大人这种品德高尚,深受百姓爱戴的人。自然会有许多旁人无法理解的困难。而夏将军就是看中了,温大人这种旁人无法理解的高尚品德。才特意破格提拔大人的官职。”
温兰芷看着桌上的红章,说实话她确实动摇了。今年的寒冬怕是比以往要冷许多,再不及时凑齐善款,做好预防措施。那今年的街道上,不知道又要冻死多少流浪汉了……
见温兰芷动摇了,宋怀夕连忙趁热打铁说道:
“若温大人答应此事,那这笔报酬便是夏将军独赏于您的。如何使用,全凭大人心意,旁人无权干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