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齐勇吗?”一个男人打过来电话问。
“谁啊?”小齐问。
“你的货到了呀,深圳的。”对方说,“你来提一下吧。”
“在哪儿呢?” 小齐忙问。
“一马路143号。”
“数码管到了!” 挂了电话,小齐激动地对妻子说。
“到哪儿了?” 小霞也很高兴。
“一马路143号。” 小齐笑着说。
“一马路143号在哪儿哩?” 小霞问。
“我去看看呗,”小齐依旧抑制不住兴奋的心情,说,“反正一马路上,挨着门牌号找就行了!”
在不是饭馆就是商店的一马路,143号是一个没有大门的院子,里面胡搭乱建了许多平房。院子里不见一人,完全不像个提货发货的地方。小齐在空荡荡的院子里疑惑地发了会儿楞。
找了半天,在几乎最里的一间平房的墙上,终于发现一个皇晶晶的金属牌子,镌刻着一行黑字:深圳健利隆集团河南办事处。
轻轻敲了敲木门,里面有人答应:“进来。”
小齐推开了房门。
外面的平房显得相当有年代感,里面居然是一间极为标准整洁的办公室:有办公桌,文件柜,老板椅,方方正正的单人位黑皮沙发,茶几,连淡蓝色的百叶窗都是新的。
老板椅上坐着一个六十来岁的男人,见小齐进来,站起来,把右手的香烟交给左手,向小齐伸出手来,笑着说:“是齐勇吧?你好,你好!”
“你好,你好!”小齐忙抢上几步,弓腰和对方握了握手。
“我姓郭,”对方示意小齐在办公桌前的沙发坐下,自己也坐下来,笑着说:“叫我郭工就行了。”
“这是---” 小齐环顾室内,有些疑惑地问。
“健利隆公司郑州办事处,”郭工笑着说。
小齐慢慢哦了一声,仍是满怀疑惑。
“恁是哪个单位的?” 郭工笑着问。
“中州商场的。” 小齐忙笑着回答。
“中州商场,”郭工举起一根指头,一副努力思索的样子,然后笑着说:“这么熟悉呢?!”
“长途汽车站旁边。” 小齐笑着说。
“我说呢!”郭工恍然大悟,笑着说,“真是,咱是老邻居呀!”
“我是咱火车站机务段的,”见小齐一脸困惑的表情,郭工指着旁边,笑着自我介绍:“去年才退。”
小齐又哦了一声,礼貌地笑着点点头,其实仍没明白这其中的关系。
“这次成立办事处,非让我来,”郭工笑着说,“我说我退休了,丁会杰说:来吧,你来吧,除了郭工你,还能有谁?”
说完,咧开大嘴笑起来。
听到丁会杰的名字,小齐这才恍然明白一些,又喔了一声,继续点头。
“恁在中州商场干啥的?” 郭工笑着问。
“经销发光管。”小齐笑着说,忙又补充:“还有数码管!”
“中州商场经销这些东西?” 郭工笑着问。
“三楼是专业的电子元件批发市场,”小齐笑着做了一个手势,说,“一层都是!”
“就是那个东西吧?”郭工指着墙角的两个纸箱,笑着说,“一个8字,一个8字。”
“是!”小齐点头笑着说。
郭工发现手里的烟快燃尽,从桌子上烟盒里又抽出一支,用手里的烟蒂对着。忽然想起什么,忙笑着问小齐:“抽烟不抽?”
“不抽,不抽,”小齐赶紧摇手,笑着说,“谢谢!”
郭工又笑着点点头,手指着纸箱,说:“你看看你的货吧!”
箱子本来是用胶带封住的,都被打开了。
“两个箱子,”小齐大概看了看,直起腰,有些为难地说,“自行车带不走啊。”
“那咋弄?”郭工问。
“我先带一箱吧,”小齐想了想,说,“明天再来一趟。”
郭工哦了一声,说:“那中吧。”
“你这钱---” 见小齐弯腰搬货,郭工试探着问。
“丁总不是说可以先欠着吗?” 小齐直起腰,笑着说。
郭工面露难色,过了一会儿,说:“时间不能太长了吧?”
“明后天吧,”小齐笑着说,“我明后天来的时候给你带过来。”
抱着一箱货上楼的时候,小齐想起去年从洛阳抱着李科长给的那箱发光管上楼时的情景,心情一样的兴奋和骄傲!
小霞老远望见老公那张喜洋洋的脸,和挺着肚子抱着的那箱货。赶紧出了柜台,帮老公把箱子放下。
“不重,不重!” 小齐笑着说,“不知道为啥,箱子怪大,感觉可轻!”
小霞忙打开箱子,从里面一层一层拿出好多泡沫盒子,咦了一声,说:“他咋是这种包装呢?”
“咋啦?”小齐问。
“你可是觉得不重呢!”小霞笑着说,“以前都是管子装的,你忘了?这都是泡沫盒子,太占地方,装不了多少东西!”
“这是0.5的,”小霞一边往外拿,一边仔细检查着,说:“这一板儿是共阴,这一板是共阳;这是0.8的---这一板儿是共阴,这一板儿是共阳。。。”
不一会儿,柜台上就像小山一样,摞满了泡沫盒子。纸箱棱角分明,一看就是专用箱,泡沫盒子也是崭新的,像雪一样白得刺眼,登时吸引了邻居们的注意。
“呀,”小蔡笑着问,“恁的数码管进过来了?”
“恁的生意要好了呀!” 燕丽也笑着说。
小霞只是笑笑。
留两扳儿0.5的数码管在柜台上当展品,小霞让小齐把货都塞进柜台里。
“这箱子结实得很哪,”小霞拿起纸箱看了看,笑着说:“装货可得劲儿!”
“小蔡,”小霞笑着对小蔡说,“你个儿高,搁到咱货架上,发货的时候用!”
“咱发传真要了那么多东西,”小霞小声问老公,“就发了这一箱?”
“还有一箱,”小齐说,“我自己一次弄不回来。”
“啥意思?”小霞瞪大眼睛问,“货运部。。。”
“不是个货运部,”小齐笑着说,“是健利隆公司在那儿设了个办事处。”
见妻子更糊涂了,小齐把见到的情景和妻子说了一遍。
“李兰和新数码管厂家都是先签独家代理协议,”小霞马上不满地说,“咱还说和他谈独家代理呢,他可倒先设了个办事处,这往后。。。”
“先弄着呗,”小齐笑着说,“往后再说!”
“他给你要钱没有你搬货?” 小霞问。
“要了,”小齐说,“我说过两天再去拿货的时候,再给他。。。”
就在两人喜气洋洋,忍不住就把眼睛瞟向柜台上的数码管时,商场里就像忽然起了一阵风似的引起一阵骚动:原本涨税的传言终于被坐实,而且,幅度相当大!商户们都被震惊,刚开始还是窃窃私语,不满的声音越来越响,终于有人喊了出来:“不干了,不干了,这还干个啥劲?卖的钱都交税了,还让人活不让了?”
有人开始故意弄出很大动静,摔摔打打的,把货往柜台货架里收,然后用锁刷啦一下锁住。一边大声鼓动周围邻居:“不干了,都不干了,看他找谁收税?咱就是每次涨税都忍,他才一涨再涨,这一下子又涨这么多,再忍,下次还涨!”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跟风,乒乒乓乓收货的声音此起彼伏。小齐只好把刚摆在柜台上的数码管连同发光管也都收进柜台。
收过货的人越来越多地聚集在过道里,那些没有收货的显得越来越孤单,忍受不住众多异样的目光,最终也不得不把货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