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一时凝固住了,只有黑风压抑不住的哀嚎与啜泣声。
其余众人都齐齐屏住呼吸,等着来自未知的宣判,人类的恐惧就是来源于未知。
然后他们就清晰得听见“咔嚓、咔嚓”的声音,循着声音望去,就见那新婚丧夫的的夫人在嗑瓜子,另外一个看着很冷的夫人正不嫌烦地给他剥壳。
楚笙愉快地将手中一把瓜子倒入口中,突然若有所感,就见众人用看怪物的眼神盯着他,“你们继续。别管我,我就嗑个瓜子!”
见鬼的继续!
开山寨二当家等了一会,挥手带着亲信试探着往外走去。
一步、两步,无事发生。
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眼巴巴地盯着他们的背后。
就快要逃离这个鬼地方了。
但,就当快要迈出门的刹那,门“哐当”一声关上了,无风自动。
这一声巨响彻底击碎了心智不坚定的之人身上的破防,有人崩溃了,不顾一切地往外冲,但无论他如何用刀砍或者用脚踢这扇门,都打不开。
场面一片混乱,咒骂声、哭泣声不绝于耳。
这时候,终于有人发现了楚笙和阿九两人身上不对劲的地方。
他们太淡定了。
青龙寨的二当家就注意到,在所有人都处于崩溃地边缘的时候,只有他们神色淡淡,还有心情嗑瓜子。他心中“咯哒”一声,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冒出来了。
难道他们就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之首?
这就是话本中说的扮猪吃老虎?
青龙寨的二当家名叫王信,是一位童生,因在家乡得罪了无良乡绅,为了不牵连家人,被迫背井离乡,到了这界山脚下就被青龙寨撸了去。但是他凭着读过书的脑子成功在寨中安稳活了下来,几年下来凭借着几次出谋划策,成功将地盘扩大了三分之一,这才混到了二当家的位置。
他可以说是这些山贼中学问见识最高的一位了。
王信从一开始就不相信什么鬼啊,山神娘娘显灵之类的,他更愿意相信这里有神秘高手混在其中,所以从事情发展之初他就开始仔细观察这周围环境。
王信先细细打量山贼小弟们,各个惊慌失措,犹如无头苍蝇一般乱窜。稍微表现镇定的都额头冒汗,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看着都不似作伪。再说,真要是神秘高手都到这份上了,哪还需要伪装。
最后他就只能把目光放到了这两位最不可能,看着弱不禁风的“夫人”身上。
这一看,可看得他心惊肉跳。两人神态自若,自成一体的样子,越看越觉得这二人不同寻常。但他也实在不敢相信,两位“夫人”,不,少侠年纪轻轻就有如此高深莫测的实力?
王信当然也知道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风云录,每三年都会派人去购买一份最新的侠士榜看,但没有一个人的信息都能跟这两人对上。
侠士榜三年一更新,倒是今年不知为何却突然更新了,离下一个三年明明还有两年。
难道?他心中隐隐有个预感,但念头到此为止不敢再想下去,老天爷呐!
阿九将手中剥好的瓜子仁全部倒给了楚笙,这才漫不经心地朝王信撇去。
王信那欲盖弥彰、遮遮掩掩的眼神阿九早就注意到了,只是见他目光清明,不含丝毫邪念,这才放过他。
但就是这一眼,就像冬日里老家房檐垂挂的冰凌,身体冷嗖嗖的。王信心头巨震,噼里啪啦,内心反而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哇”得一口,楚笙将这叠成小山高的瓜子仁全炫到嘴里,这就像是吃小龙虾有人帮忙剥壳一样幸福和满足。
楚笙美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王信看着冷的根冰凌茬子似的人倒了杯茶水到给一旁之人之后,脸色犹如春回大地般肉眼可见地温暖起来,这才鼓起勇气走进。
楚笙无比自然地就着阿九的手喝了一口他手中的茶水,恰到好处的水温,滋润了干燥的嗓子,这个习惯是在黄金之城养成的,没有谁觉得哪里不对。
他看了一眼靠近的王信,轻笑道:“倒也是个聪明人。”
王信不由自主地整理了本就平整没有一丝褶皱的衣袖,就像面对曾经威严庄重的教书先生一样忐忑不安,略带讨好地开口:“两位公子,我是青龙寨二当家王信,刚才多有得罪,请多包涵。小小心意,不足挂齿。”说着小心翼翼捧着银票双手奉上。
楚笙看都没看一眼那些银票,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土匪该杀。”
确定了,一定就是他们。
王信冷汗直流,汗珠“吧嗒吧嗒”地从额头下落,他也顾不得擦拭,犹豫良久才斟酌开口,“此乃界山。界山蜿蜿蜒蜒,崖陡壁峭,巍然突起,一道界山将大晟分为南北两地,数不清的山匪栖息于此。两位大侠武功盖世,但也只有两人。”
他说话吞吞吐吐,但没人搭腔,又咬牙继续说道,“只要家伙什一丢不管不顾地跑回山里,两位大侠任凭武功再强也无济于事。当然,我也不是说大侠做不到,但这不是浪费大侠们的时间吗?”
“所以这次你们不是来了这么多人吗?正好可以一网打尽。”
王信:……
好嘛,果然是扮猪吃老虎。
王信龇牙咧嘴好半天,他堂堂一个读书人,有道是威武不能屈,“砰”得一下双膝跪地,“啪啪啪”连嗑了三个响头,读书人能屈能伸。
王信顶着发红的额头,一脸诚恳认真道:“青龙寨愿为两位大侠马首是瞻。我们寨平时就种种地,就偶尔打家劫舍,不乱杀人的。”
这下轮到楚笙无语了,合着不乱杀人就是个好土匪了?
楚笙垂眸,沉凝片刻。王信刚才说的话也对,他和阿九就两人,是荡平不了这巍巍界山的。他们只能威慑一时,离开这里以后也需要有人来管理。
这边的动作终是吸引到了不少人,毕竟刚才王信那三个磕头可是实打实的嗑的。
卧牛山寨三当家陈游,模样看着四十多岁,莽夫一个,但看到王信的举动哪能不明白,嗓音宏亮,“原来是你们两个小白脸在装神弄鬼。”说罢,举起大铁锤,气势汹汹地朝着楚笙这里冲来。
楚笙抬脚一踢,王信别在腰间的长剑出鞘,长剑在空中盘旋转了两圈,直直朝着陈游冲去,剑光森森。
陈游举起大铁锤格挡在前面,平平无奇的长剑对上造价不凡的铁锤,反倒是举着铁锤的陈游倒退十几步,直到撞到门框才停了下来,“咔嚓”长剑断裂,陈游“哇”得一声吐出大口血。
看来这段时间和阿□□习练剑,练得很不错嘛,一点就透,一学就会,楚笙得意地想到。
阿九毫不吝啬地夸赞:“阿笙很厉害。”
王信抹了把汗,后背也湿透了,他在这界山一角盘踞多年,陈游是何底细,他会不知道?
陈游,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锤天王,两柄大锤舞得虎虎生威,杀得敌人嗷嗷乱叫,后因得罪大势力才落草为寇,现在居然被人轻而易举一剑逼退吐血。
这……还好他是最先投降的。他一把抓住另外一只控制不住颤抖的手,隐于袖中。
“王信,你将这里除了青龙寨以外的所有山寨头领及以上人物全抓出来,然后你看着处理。”楚笙思考良久,还是决定给他一个机会。
王信大喜,纳头便跪:“是。”
王信知道,这对他来说就是一场考验,他的性命以及背后的山寨能否保住,就看他有没有这个能力了。
……
这场喜宴终究染了别样的红色。
王信将头领及以上的土匪全杀了,还杀了一批心思活络的人,留下的都是被逼落草的老实人。
王信干脆利落的办事能力终究让楚笙留下了他的性命,他交待王信,要求他管辖的山寨开荒种地,自给自足,不得下山打家劫舍。
三日后的傍晚,楚笙和阿九踏着落日的余晖下山了。
楚笙步履欢快地走在山间小径,撸起袖子,一个助跑,轻轻松松越过半米高的树墩子。阿九无奈一笑,也学着楚笙的样子跳了过去。
“阿笙,以我们的威慑力最多保持一年,一年后野心勃勃之人必定再起波澜。”
“我当然知道。”楚笙又跳过了一个树墩子,“在这里,土匪就像是如雨后春笋,一茬接着一茬。但是目前我们能做的就只有这些。除非……”剩下的话他没说。
除非,天有道则自然和顺,地可求则相持和平,国有序则社稷安康,法可依则万民安心。
楚笙回头,笑容中带着狡黠,“趁我们还在这里,钓鱼执法几次,好好清理一下界山。”
晚风习习,吹得楚笙的衣衫飘动,树影婆娑,落日的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撒落在他的脸上,给整个人增添了暖色。
阿九眉目柔和,嘴角微扬,握着那束光,仿佛握着全世界。
他听见他说,“好。”
开头几次还比较顺利。
他们伪装货郎、赶路人、附近村庄的百姓被大大小小的山寨掳了好几次,端了十几窝的山贼,再后来就是山贼看见他们两个就跑。
一身粗布短衣,背着大箩筐,一副老实农家汉的楚笙纳闷,追着山贼的背后大喊,说着蹩脚的方言:“你们跑啥子哟?”他身旁是同样粗布短衣,扛着锄头的阿九。
闻言,山贼跑得更快了,连吃饭的家伙什都不要了,就为了摆脱这两个可能是“黑面罗刹”的人。
追到小溪边,前面就是大片树林,山贼的身影早已跑得无影无踪。流水淙淙,鱼儿在清澈的河流里欢快地游动。
楚笙卸掉伪装,露出一张精致的脸蛋,此时肤白唇红的脸上挂着不解与惋惜,“看来这钓鱼大业只能半道终止了。”
传闻,界山来了两个黑面罗刹,专吸强壮男人心头血,已有好多山头的土匪头子遭殃了。
没错,楚笙和阿九凭借一己之力,让整个界山一时间闻男色变。
界山从此又多了一个新的传说。
出门在外,男孩子又变安全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