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一阵雷声响过,秦未时猛然惊醒。他的心跳如鼓,手指下意识地向旁边摸了摸,却只触到一片冰凉的床单。
“早早?”
无人回答。
秦未时的心猛地一沉,连鞋都顾不上穿,赤着脚就冲出了房间。走廊里回荡着游戏机发出“winner——”的声音。机械的电子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又是一道闪电劈下,秦未时以最快速的冲到游戏房,推开门的瞬间,他看到苏尚早靠在“街机”上,头歪向一边,已经睡着了。
“早早?醒醒,回房间睡。”
秦未时单膝跪在她身前,声音带着一丝紧张,他伸手轻轻摇了摇她的肩膀。
房间一片死寂,除了游戏机不断发出的“you are the winner!”的声音。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月光透过纱窗洒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秦未时听到那雷声心慌的很。听到苏尚早无意识的几声呢喃,才放下心。
他伸出双臂,一手穿过她的膝下,另一手托住她的后背,毫不费力地将她抱起。她的头自然地靠在他的肩上,嘴里还在嘟囔着什么。
太轻了,秦未时掂了掂她的重量,心里一阵酸涩,忍不住咬牙切齿:“这么贪玩,明天起来我在找你算账。”
他抱着她快步走回房间,俯身把她塞进被子里,她的手无意识划过他的脸。
怎么这么冰?
秦未时赶紧去握她的脚,也是冰冷无比。
秦未时的心跳几乎停滞了几拍,连忙下楼敲开刘妈的门:“刘妈,尚早着凉了。您上去照顾她,我去煮姜水。”
“啊,发烧了没?”刘妈一边回去穿外套,一边叫住急急忙忙要走的秦未时。
“没呢,她全身冰凉,我怕她烧起来。”秦未时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焦急,说完转身就走。
“那就不着急,你上去先给她捂捂热,我来熬。”刘妈拉住他,有条不紊指挥。
秦未时有点六神无主,但刘妈是晖楼的管家,平时照顾小孩居多,经验丰富。他点点头,五步并作三步飞奔回楼上。打开门一看,床上空空如也。
他吓得跟什么似的,绕着床转了一圈,终于找到连着被子一起摔下床的苏尚早。
秦未时迅速剥开蚕宝宝似的被子,露出她光洁的额头。他用手上去摸了摸,依旧是冰凉的。
他小心翼翼地将她连同被子一起抱起来,轻柔地放在床上,随后自己也上了床。把她的脚塞进自己的腿里,小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让她整个人都窝在自己的怀里。
苏尚早就像找到热源一样,无意识地往他怀里钻了钻,紧紧贴在他的胸膛上。
秦未时的心终于稍稍安定下来,但随即又涌上一股气。
秦未时气的想咬她一口——半夜不睡觉,跑出去打游戏,窗户还不关!
秦未时决心重振夫纲!以后他要往西她不能往东,他说要早睡她绝对不能玩游戏!这次不会心软了。
就算她掉小眼泪也不行。
首先改改她熬夜和不吃早饭的毛病。
“让你难受难受,长个记性。”秦未时没忍住,低头轻轻咬了咬她的指尖。
说是泄愤,那力度,连蚂蚁都觉得是挠痒痒。
“嗯,不......”苏尚早不知道梦到什么,难受地摇了摇头,眉头微微皱起。
秦未时连忙松开,安抚似的亲了亲她的额头:“不,我那是说气话呢。”
他将脸颊贴在她的脑门上,冰冰凉的触感让人心惊。
煮好了没?秦未时暗暗着急。
“来,我喂她。”刘妈端着小碗上来了,娴熟地摸摸苏尚早的脑袋:“你把她立起来,靠在你怀里。”
刘妈很有技巧地一勺一勺喂给苏尚早,不一会,她身上就开始微微发汗了,脸色也渐渐红润起来。
“我下去再盛一碗。”刘妈是个利索人,没一会就又给苏尚早喂了一碗。
“好了,让她发会儿汗吧。”
“刘妈,多谢你了。你回去睡吧,我看着她。”
“那行,二少爷您有事再叫我。”刘妈点点头,转身离开了房间。
秦未时低头看着怀里的苏尚早,她的呼吸渐渐平稳,脸上也有了血色。他轻轻叹了口气,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翌日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房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姜味。
“嗯?我的手呢?”苏尚早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打了个哈欠,下意识想翻个身,却发现自己的手臂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动弹不得。
“醒了?”秦未时察觉到身旁的动静,伸出手摸摸她的额头,温度已经正常了。
秦未时这一翻身,过了几秒,苏尚早立刻感觉手上密密麻麻针扎一样的痛。
“啊啊啊,我手麻了。”苏尚早和手臂重新建立了连接,痛的龇牙咧嘴。
秦未时有些心虚地替她揉着手臂,可能睡着的时候没注意,压了一晚上。
苏尚早坐起身,伸了个懒腰,感觉到全身的骨头都在“咔咔”作响。她刚想活动一下,却察觉到一道幽怨的视线正盯着自己。
“昨晚睡得好吗?”
“挺好的,就是一直在做梦。”
秦未时看着她一本正经地回答自己,突然就泄了气。
她那张稚气未脱的脸,还带着天真,心里又软了下来。算了,她才19岁,还是个孩子呢,自己比她大四岁,应该多操心着点。
“你昨天打游戏睡着了,房间里开了窗户,冻得全身冰凉。刘妈喂你喝了两碗姜汤才缓过来的。”
见苏尚早愣住了,他又继续说:“以后不能熬夜了,我监督你。以后要早睡早起。”
她一直低着头不说话,他揉了揉她的头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还小,不懂爱惜自己的身体,以后就交给我,我一定会照顾好你。”
见苏尚早闷闷的,沉默不语的样子,秦未时以为她还在生气:“怎么了,嫌我管你?你现在年轻觉得没什么问题,等老了一身毛病后悔也来不及。我们现在开始好好保养,以后能活到100岁。你想不想看我满脸皱纹的样子?嗯?头发花白。你到时候也是个小老太太了。”
苏尚早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抬手锤了他一下:“你才是老太太!”
秦未时见她笑了,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好了,快中午了,下来吃饭吧。”
苏尚早怔怔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神复杂。
她记得昨天打完游戏之后就回房间睡了,脑子里明明记得很清楚。
因为之前她习惯躺在右边,秦未时睡在左边。
她摸黑回去的时候习惯性走到右边,发现秦未时在那躺着,所以换到左边睡。
这事她记得清楚。
那么她是怎么又跑到游戏房里的呢?
“下午我们去友谊商店,给你置办两身衣服。去了滇南就没有京城这么时兴的款式了。”
苏尚早下来的晚,正好赶上吃午饭的时候。本来她和云瑜约好去买衣服,看她上午没起来,云瑜也没叫她。
“对不起婶婶,是我起迟了。”
云瑜笑了笑,正准备接话,老爷子突然出声:“怎么突然着凉了?”
“不算着凉,只是昨天突然来陌生的地方,有些认床。”秦未时不想让爷爷知道是因为她贪玩,于是替她遮掩。
“身体不好就找个大夫调一调。”老爷子慢条斯理喝着海笋玉米蘑菇汤,不理会孙子那一副护犊子的样子。
苏尚早一想到昨天的事,细思极恐,汗毛都立起来了,就忍不住往秦老爷子那边靠靠。
开国功勋,身上一定正气十足,那些捣鬼的东西最好被吓死,别来折腾她!
“尚早身体很好,不需要......”秦未时知道看医生一定要喝中药,她恐怕受不了那苦味。
“正好白大夫今天来为我看诊,顺便给你们都看看。”
老爷子说到这份上,秦未时只能熄火。大不了陪她一起喝,免得她又撅嘴耍无赖。
白大夫的云履踏过垂花门时,苏尚早嗅到了混杂着艾草与沉香的药香。
正当她盯着老中医的银针匣子泛着包浆温润的光发呆时,白大夫开口了。
“此证属脾肾阳虚,寒客胞宫。因命门火衰,冲任失于温煦,寒凝血瘀,故见经行后期、小腹冷痛;气血不荣,则面白肢冷、带下清稀。当以温肾培元为本,散寒通瘀为标,使胞宫得暖,气血得行,月事自调。”
这位年过半百的中医,面容清瘦,双目炯炯有神,银白的短发整齐利落,胡须修剪得体,身着素雅的中式长衫,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从容与笃定。说出的话苏尚早也是一句不懂。
谁能来翻译一下,总感觉不是好话。
秦未时心头一紧,看到苏尚早投来的眼神,忍不住握紧了她的手。
“因何而导致的?”
“先天禀赋不足:素体阳虚,命门火衰,温煦无力。后天失养:饮食贪凉、经期感寒、久居寒湿,致寒邪内侵胞宫。再有肝郁气滞:情志不畅,气机郁结,加重寒凝血瘀。”
这话苏尚早听懂了,她的确从小身子不好,长大之后又很爱喝冰饮,爱吃垃圾食品,经期的确不好受。
“能治吗?”老爷子屈指敲了敲酸枝木茶几,目光锐利。若是不能生养,那这门亲事他也要重新考虑了。
“常喝温经汤、当归四逆加吴茱萸生姜汤,治冲任虚寒,瘀血阻滞。我再开一副药方,苏同志记得少食冰饮,经期忌涉水淋雨。避免郁怒伤肝,加重气血郁滞。”
白大夫一边写药方,一边摇头:“避生冷如避箭,暖下元如养根。”
看完苏尚早,又照例给秦老爷子、云瑜问诊。
轮到秦未时,白大夫抬起头:“把舌头伸出来。”
须臾,他似调侃地吟了一首诗:“弱冠无邪少年郎,真阳初度玉门香。不须红烛添春色,自有桃花落满床。”
白大夫眼尾笑纹里藏着杏林高手的通透,"小秦同志倒是气血充盈——"
只留下脸色爆红的秦未时和一边捂嘴偷笑的苏尚早。
云瑜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二人,好笑地摇了摇头。
年轻人呐。
等长辈都走了,秦未时脸上的红才慢慢散去,恼羞成怒般用力捏了捏苏尚早的手:“还笑!”
“哎呀,疼。”苏尚早连忙甩了甩手:“哼,我不跟你一般计较。”
*
下午没那么晒了,苏尚早跟着云瑜出了门。
她们出门是配了轿车的,一辆黑色国产车,车身轮廓棱角分明,线条方正硬朗。内里几乎没有什么装饰,显得成熟稳重。
云瑜熟练地坐上后座,苏尚早则坐在她旁边,轻轻关上车门。车子缓缓驶出家属院,沿着宽阔的街道向友谊商店驶去。
“尚早,别多想。”云瑜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沉默,侧头看了她一眼,语气温和,“大夫说了,只要调理得当,身体会慢慢好起来的。你年纪轻轻,底子不差,别太担心。”
“嗯,谢谢婶婶。”
其实苏尚早本人不是一个过于内耗的人,但架不住几个月来的担惊受怕的前段时间接二连三的打击,她也没办法。
车子很快驶入了友谊商店所在的街区。友谊商店是京城里为数不多的高档购物场所,仅限外汇券或外币消费,普通市民若无特殊证件,根本无法进入。
云瑜从包里拿出证件,递给门口的同志,对方仔细查验后,恭敬地放行。
一楼是进口食品与糖果。瑞士“三角巧克力”,意大利“费列罗”,德国“妙卡”。英国“吉百利”水果糖、美国“好时”彩色锡纸包装糖果。
还有丹麦“蓝罐曲奇”、香港“嘉顿”威化饼。美国“SPAM”午餐肉、苏联鱼子酱罐头。
稀有的进口商品常被用作“人情礼物”,甚至空罐头盒也会被保留展示。
云瑜一边走一边介绍:“这些进口糖果和零食,平时很难买到。你要是喜欢,咱们多买些带回去。不过这些东西不好存放,也不能带太多去滇南。等你们安顿好了,我每个月给你寄一次,你想吃什么就写信告诉我。”
两人逛完食品区,又来到日化用品区。
云瑜拿起一瓶进口洗发水,仔细看了看标签,转头对苏尚早说:“这些洗发水和香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