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跟沈逸聊完之后,茉莉便再也没有见到他。
房门始终紧闭,甚至连小甜品也被放在门外,丝毫未动。她有些担忧,但又不敢贸然打扰,只能试图透过窗帘的缝隙查看。
但缝隙又什么都看不到,她只能等待,希望沈逸能想通。
她知道她的那番话很冒昧,对于一个曾生活在深渊中的人而言,出口毁掉他唯一的信念,就像灭掉一座指明灯塔。
但她不可能让沈逸变成第二个沈悸,让沈悸扭曲的三观洗脑这个涉世未深的少年。
沈逸需要时间,她可以等。
沈悸这几日回来的很少,这让她稍微放松了些,自那天乎,沈悸喜怒无常,她实在无法应对。
沈悸最近一次回来还是在前天,回来似乎是找资料,找完来房间里打了个招呼,问了声她对去他公司上班的想法,得到否定后就离开了。
茉莉知道,那只是变相监视她而已。
在等待沈逸回复的这段时间里,茉莉已经把沈悸的宅邸摸的差不多了。
别墅除了沈悸的两个私人场所常日紧闭,还有负一层的一个像是仓库一般的铁门不可进入。
说是仓库又不甚准确,如果是仅仅只是仓库,那并不可能会做那样一个厚重的大铁门,倒像是地下车库能见到的那种防护门,而铁门那边,一次摆了两个摄像头,一看便知门后的地方并不普通。
茉莉没敢轻举妄动,这里的警备一定不比沈悸的房间或书房低,于是在简单确认过后,她回到了楼上。
刚回到楼上,她便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那人走路无声无息,就那么直愣愣地站在面前,口罩之上的眼睛毫无感情地看着她,似是探究,似是确认。
茉莉吓得一怵,看清来人后,她松了口气,故作不满道:“医生,来复查就复查,怎么不叫女佣来喊我,走路也没声的,吓死我了。”
“哦,不好意思。”医生迅速恢复如常,摸着微卷的发干干地笑,“我正想直接上楼找你的,因为今天差不多可以拆线了,在房间会好操作一些。”
茉莉在心里估算了下时间,她腹部的伤口确实差不多到了拆线的时间,没多想,她说:“那跟我上楼吧。”
医生提着箱子跟她进了房间,进入房间后,医生扣上了门锁。
彼时的茉莉并未察觉到异样,只是专注地解开衣衫,露出内里的吊带背心和那道狰狞的伤口。
医生的眼神在伤口上停留片刻,随即打开工具箱,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指轻轻划过翻着银光的手术剪,又划到了那尖锐的手术刀上。
茉莉心中忽生警觉,抬头对上医生那双看似无害的眼眸。她强作镇定,轻声问道:“医生,拆线需要手术刀吗?”
医生微微一笑,语气平静:“不,当然不需要。”
“这样啊……那是确认工具齐全吗?”茉莉的心跳加速,她不动声色地挪向桌子,试图靠近距手边最近的那个花瓶。
“你好像在害怕。”医生的眼神如鹰隼般锐利,轻易看穿了她的心思。
“我只是有点紧张……!”
一道寒光在眼前闪过,茉莉本能地侧身躲闪,手术刀划破了空气,发出刺耳的声响。
她的心跳骤然加速,迅速拉开距离,手紧紧握住花瓶。
医生的眼神变得冷酷:“你果然不简单。”
“让许存逃出去报j的事情败露了?”茉莉警惕地看着他,不禁感觉到讽刺,“圈禁我那么久,到头来还是想要我死,不如从开头就别管我,让我死了算了。”
医生的眉心动了动:“嗯?”
“装什么?你不就是为了这个来的吗。”茉莉一扔花瓶,花瓶在柔软的地毯上滚了滚,并未破碎。她双手一摊,毫不畏惧地直视医生,“来吧,我早就不想活在沈悸的控制下了。”
她的眼中没有惧怕,有的只是决绝。
如果沈悸非要赶尽杀绝,她也没有任何办法,不如痛快的赴死。
只是,医生眼中的复杂愈发的深,最后成了不解和困惑。他眉头紧锁,缓缓放下手中的刀,语气中透出一丝迟疑:“你……是被沈悸圈禁在这里的?”
这句话让茉莉懵了懵。
什么意思,他不是沈悸派来灭口的吗?
茉莉疑惑地看着他,神色闪烁:“你不是沈悸派来来杀我的?”
“嘘。”医生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手指了指门外,示意有人在外面。他摘下口罩,露出一张清朗俊秀的面孔。
茉莉彻底怔住了:“是你?”
是曾经在小泽村时,曾负责审讯她的警察,似乎叫戚玖。
戚玖的薄唇努力拗着口型:“配合我。”
他拿起手术剪和镊子,故意发出器械碰撞的声音,“小姐,可能会有些痛。”
他紧盯着茉莉,似是要她快些回复。
虽还不知眼前的人是什么目的,但茉莉却没想多少,配合道:“没事的,这点痛我可以忍。”
为了让这场戏更加逼真,茉莉特意嘤咛了两声,不停地深吸气。
“好了。”戚玖举了手,示意她可以停了,头却埋的很低,耳廓还在微微泛红,“那个,衣服。”
茉莉迅速停声,把衣服规整的穿好。
她问:“你怎么在这?”
戚玖没回答:“我得先确认你的身份,你和沈悸是什么关系?还有……”他哽了一下,“你之前勾……勾引我,有什么目的?”
“我是被沈悸软禁在这的,之前那样是情况所迫——你可以看到,这个宅邸有许多的监控,那些都是为了控制我的。”
“原因?”
“如果我说那个疯子仅仅是因为恶趣味你信吗?”茉莉苦笑着,“我知道他做的那些脏事,他自然不会放过我,也因为此,我必须惹怒他,这才能获取更多证据逃出去,再送他进去。”
戚玖沉默了,似乎在确认她话的真假。
茉莉继续说:“我知道让你相信很难,毕竟我曾经跟沈悸有过关系,还曾替他说话。”
当年何婧坠楼案时,她极力为沈悸辩解,相信他是个无辜的人。
现在想来,实在是单纯的可笑。
他那样的人,做出这样的事情也并非无法想象。
戚玖摇摇头,像是决定了什么,郑重道:“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国际刑,警戚玖,现在卧底在沈悸身边,负责调查沈家洗钱和药品非法流通的案件。”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时刻戒严着门外的动静,生怕行差踏错泄露出去。
茉莉并不意外,从前就有迹可循,在那个街机厅和俱乐部。
但她没想到的事,当年已经被曝光一次的事情,沈悸居然能卷铺重来,重新在国外风生水起。
沈悸到底还有多少手段?
她难以置信:“不是曾经处理过一次了吗?”
戚玖点头:“对,他也曾因为这个进去过一次,但沈家似乎提前预料到这一切,提前将一部分资产转移了,而且自他来到Y国后,似乎有人一直在暗中协助,我们根本查不到任何踪迹。”
“我知道是谁。”
戚玖有些诧异:“你知道?”
茉莉咬紧唇:“对,我前段时间才知道的。是Y国的黑手党少主,一个名叫艾尔的男人。”
戚玖有些为难:“其实我们也是这样猜测的,因为艾尔和沈悸的关系很近,经常往来,但涉及到Y国本土的势力,我们干涉不了太多,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有直接证明,能证明他们切实经手了那些东西。这样,就可以用正当手段端掉他们。”
直接证明吗?茉莉思忖片刻,想到了玫瑰之影和那个诡异的地下牢笼。
虽然不知道戚玖是用何种方式获得沈悸的信任的,但戚玖既然能自由出入宅邸跟她见面,要么早已深入势力深处,要么被完全放置于范畴之外,属于卑下的人。
显然,戚玖属于后者。
她问:“你调查过玫瑰之影吗?”
戚玖:“很遗憾,并没有查到有用信息。我的身份毕竟只是医生,至多能调查到药品流通的线索,而且沈悸心思缜密,过多调查反而会引起怀疑。
“虽然其他卧底警察也在调查,但都无法深入进去,只知道他们用了某种手段控制人签下所谓合同,以此宣扬为正当劳务关系,借这些人的手来贩卖那些本该严格管控的药品。”
看来,她和戚玖所掌握的差不了多少。
先用招聘或者合作的手段引人上钩,然后以些手段迫使对方违约,当猎物无力偿还违约金之后,他们便会让人签下合同,打着试验新药品的噱头以人做小白鼠,顺便让他们沉溺糜烂。
但因为有合同的效力,这些违规操作却成了正当的劳务关系,而且那些人已经成瘾,基本不会脱离他们的掌控。
这样巨大的利益链,他们必会被警方盯上,而洗清这笔钱就成了最大的问题。
“那个叫艾尔的男人表面上是做什么的?”
“涉猎很多,主要是医药方面的,所以这才难以搜证,因为可替代的藉口太多了。”戚玖眼露怒意,却只能归为一声叹息,“如果你愿意,我需要你的帮助。”
茉莉果断地回答:“当然。”
这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那些无辜的受害者。
戚玖赞许地点头,一手覆上鼻梁,思忖道:“据消息,沈悸最近会出席一个慈善晚宴,但那慈善晚宴的地方很奇怪,是在一艘游轮上。我们猜测,那慈善基金会是他们洗钱的一种手段,而那个游轮,应该藏有大量赃款和药品。”
茉莉严肃地皱眉:“你需要我做什么?”
戚玖伸出手,掌心躺着一片微小的芯片。
“这是追踪芯片,可以通过电脑实时定位到你的位置。”戚玖指着反面,“这里有一层薄膜,撕掉是有粘性的,你只要贴在沈悸的身上就好,我们就能定位到。”
茉莉看着那枚小小的芯片,喉头微滚,心脏不自觉地快速跳动。
这是一个不能失败的任务,一旦失败,一定会被沈悸亲手做掉。
她深吸一口气,接过芯片,眼神坚定:“我会找到机会的。”她想到一件事,忙说,“我想起来,沈悸说过,可以让我去他公司上班,虽然听起来更像是监视,但如果我能深入其中,应该能找到更多线索。”
“这……实在有些危险,而且如果沈悸愿意让你去,说不定你是找不到线索的。”
“不,他那样的人,一定是想把我拉入脏水中,跟他一起败坏掉。”茉莉一口否决,她实在是太了解他龌龊肮脏的心思了。
思来想去,戚玖也只能选择相信。
“好,多谢。”戚玖颔首,手上的剪刀刚要收起来,却又像是想到什么,尴尬地回头,欲言又止。
“怎么了?”
“哦……”他指指茉莉的腹部,“这个,还是得拆一下的。”
茉莉扬扬眉:“那我脱掉,你过来吧。”
说罢,她直截了当地脱了衣服,戚玖的脸又红了起来,紧张地收紧了手指。
“那我拆线了。”他的声音很小,慢吞吞地靠近茉莉,镊子夹着酒精棉球轻轻覆在伤口上。
酒精的凉意让茉莉微微一颤,戚玖的手却异常稳当,细心地擦拭着每一寸肌肤。
或许是怕弄疼了她,戚玖拆线的动作轻柔而缓慢。两人间的气氛静谧而紧张,只有呼吸声在空气中交织。
好了。”戚玖轻声说道,他整理好工具,抬头对茉莉露出一个微笑,“一切要小心,量力而为。”
茉莉点点头,重新穿上了衣服,目送戚玖离开。
戚玖打开门,脚步却顿在了原地,表情变得极为僵硬。
顺眼看去——沈逸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无声无息,黑色的眸静静地望着戚玖。
又慢慢地,落在了茉莉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