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暮靠着树把人放下，摸出衣领夹缝里藏着的水质试纸，撕下一小片浸到水里，介于绿和黄之间的反应色。
时暮洗净尖刀，擦拭着向着小孩勾手，“过来洗澡。”
小孩很乖，站在一边脱起衣服。时暮背过身翻出降落伞，尖刀划下一块布料，余下一堆反复对折几次，一个不大不小的床垫成形。
洗得白净不少的小孩拿起脏衣服就要穿，一块材质十分轻薄的布料劈头盖下来，听时暮说，“穿上。”
时暮围着一堆干叶，枯树皮，扣出藏在鞋底的打火石，嚓嚓几下打出火星，一簇小火苗燃着干叶逐渐变大，点燃上方架出的木柴堆，一瞬暖和起来。
拉过一旁呆住的小孩，时暮看清小孩的模样自己也呆了一瞬，语气少了几分冷淡，“坐在这里别乱跑。”
走到小河边脱去外套，卸下口罩头盔护目镜，简单冲了冲，立刻又戴回去，拿过一旁堆放的脏衣服，熟练洗起来。
小孩：“哥哥，我可以自己洗。”
时暮：“安静。”
小孩看着火堆上方晾着的衣服裤子，还有一条浅蓝色冰淇淋图案的内/裤害羞低下了头。
“哥哥，你又救了我，谢谢你。”
同样是道谢，这次时暮浑身不自在，一动不动坐在火堆旁。
“哥哥，你好像不是人。”
时暮扭过头，小孩对上反着光的护目镜有点紧张，眼神飘忽着说，“我看到你的手，很过分地折了好几下，但是很快就好了。”
时暮：“你看错了。”
小孩摇头，“我没有看错，我就是想告诉你，是不是人不重要，这不是什么值得纠结的问题……”
时暮：“一直在纠结这个问题的人是你。”
安静片刻，小孩认真说出来，“因为我是鲨鱼。”
柴火堆噼里啪啦燃着，突然飘出一声轻笑，小孩涨红了脸，又往火堆旁坐近了些，依旧小声说着，“我长大了就会变成鲨鱼的。”
“鲨鱼怕热。”时暮憋着笑，手背贴上小孩眉心，依旧冰凉凉的，看样子是吓傻了。
“我不怕热，但我真的是鲨鱼。”小孩咧开嘴，含糊说着，“哥哥，你就没有发现我的牙齿很奇怪吗？”
时暮扭头仔细看过，整整齐齐两排牙，有点尖，像锯齿，确实有点像鲨鱼。
时暮拉起护目镜，露出幽红一双眼，故作凶狠，“那我是吸血鬼。”
小孩愣住，又是不可置信，又是惊讶疑惑，隐约还有些开心，表情丰富得不行。
“哥哥，你说这个世界上有红色眼睛的人多吗？”
时暮不做回答。
小孩接着说起来，“你是我见过第二个有红色眼睛的人，你们都很善良。”
时暮拿下那条卡通内/裤，递给小孩，“穿上，干了。”
小孩立刻背过身穿上，好一会儿才转过来，红扑扑的一张脸，实在可爱。
“哥哥，你怎么又戴上眼镜了？”小孩拉紧身上披着的布料，认真说，“你的眼睛很好看。”
时暮一顿，“你不害怕？”
小孩疯狂摇头。
犹豫片刻，时暮把护目镜拉到头盔上。一旁小孩的目光立刻炙热起来。
时暮不自在地清了下嗓子，转移开话题问小孩，“你这么小，为什么要去华东战区。”
小孩坐直了身子，正经说着，“因为大家都不喜欢我，虽然我也不喜欢他们，可我还是希望大家能接受我，而且我的亲人也在战区，所以我想去战区，学本领，立…立军功，当英雄……”
小孩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几个字几乎没了声儿。听他这么说，时暮有些被触动，很小的时候，他也这么想过，成为像母亲那样的大英雄。
时暮看着小孩低下去的脑袋，火光映得头发泛起一圈微光，毛茸茸的，眼神逐渐柔和，随即说道，“祝你梦想成真。”
小孩眼里闪起光亮，随即迟疑道，“哥哥……你好奇他们为什么不喜欢我吗？”
时暮看着跳动的火苗，眼中毫无波澜，“没兴趣，如果你决定说，我也会听。”
小孩看着那双被火焰映得越发猩红的眼睛，缓缓低下了头，“他们说我身上流着鲨鱼的血，长大就会变成鲨鱼，长得也很奇怪，跑得太快，力气太大，反正哪里都和他们不一样。”
时暮冷哼一声，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袒护，“胡说，你长得可爱。这么小就敢独自出发，说明你勇敢无畏，速度快力气大那说明…说明你的梦想注定是会实现的，英雄都有一些过人之处。至于鲨鱼……指定是他们骗你的。”
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完这番话，时暮眼神飘忽着看向远方。
小孩沉默良久，重重“嗯。”了一声。
夜晚温度骤降，时暮取下烘干的衣服裤子让小孩穿回去，又取下自己的薄绒外套，搭在小孩身上。
小孩看着时暮穿的短袖，又把外套还回去，“哥哥，我不冷，外套给你穿。”
时暮接过外套，眼疾手快套在小孩身上，嗖一下拉好拉链，“让你穿你就穿。”说着把小孩推进避风角，自己背过身侧躺下不动了。
小孩裹着外套暖呼呼的，蹭到时暮身边，小声说，“哥哥，明天你会赶我走吗？”
许久，带着困意的声音传过来，“今天是你自己要走的。”
小孩没有再说话，紧紧贴在时暮背上。
背上逐渐湿润，直到小孩哭累了，呼吸声平稳下去，时暮这才翻了个身。
借着火光看清小孩脸上的狼藉，微不可闻的叹息消失在夜色之中。睡着的小孩又循着热源贴上来，往时暮怀里缩了缩。
大概是小孩信誓旦旦说自己是鲨鱼的画面太深刻，时暮久违做了个梦。
梦里掉进海里，被一群鲨鱼异种围追截杀，冰冷刺骨的海水几乎要把他揉碎，命悬一线之际，画风格外呆萌的小鲨鱼从角落窜出来，振振有词，“哥哥，你看！我真的是鲨鱼。”
时暮猛地睁开眼睛，天色已然大亮。
片刻的迷茫过后，时暮才注意到一侧胳膊早被压得发麻，怀里凉凉的，看见小孩依旧毛茸茸的黑色头发恍然回神。
不会被感染，身体强化，保留了部分生物特征。
实验者？
这说不通，如果真是实验者，不可能还是孩童模样，至少也应该像他一样细胞重组化为成人，还是说，不同地区的“基因架桥”实验进展不同。
时暮轻轻抽出手臂，没想到细微的动静还是惊醒小孩，灰眸里泛起一层雾，小孩呆滞片刻，一个劲地钻到时暮怀里，“哥哥，早上好……”
胸前趴着止不住犯困的小孩，时暮摸上看着手感就很好的头发，一下一下顺过去，本该睡过去的小孩越来越清醒。
时暮心虚地收回手。
“哥哥，你不摸了吗？”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时暮，“我喜欢你摸我，没有人这样摸过我。”
目光落在锯齿状的牙齿上停留片刻，不着痕迹移开视线，“不要随便让人摸你的头。”
小孩：“为什么？”
时暮思索片刻，道出结论，“因为头很重要。”很致命。
小孩闻言一下坐起，直怼到时暮面前，“给哥哥摸。”
按下小孩的脑袋，时暮面不改色，一下摸出三支营养液塞过去，“饿…饿了吧。”
小孩接过营养液，新奇地看了一会儿。时暮撕开个口子，放到小孩嘴边，“往嘴里吸。”
小孩乖乖照做，小脸皱成一团，“没有味道。”
那块被时暮拿了许久，已经有些变形的巧克力递过来，小孩张嘴吃进去，眼睛一亮。
时暮：“喜欢吃甜的？”
“喜欢！我还没有吃过甜的。”小孩连连点头。
时暮掏出剩下的几块巧克力，塞到小孩裤兜里。
“哥哥，你怎么都给我了。”小孩有些慌乱。
“我不爱吃甜。”时暮面色一冷，“给你就收着。”
小孩憨笑一声，“哥哥你真好。”
时暮：“……话真多。”
帮着时暮收起床垫，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踏上路途。
“哥哥，我们要去哪？”
“华东战区。”
小孩骤然停下脚步，时暮扭头看过去，灰蒙蒙的眼睛睁得老大，两三步飞扑过来，力道大得时暮往后一连退了好几步才站稳。
“哥哥！”
时暮抱住在他怀里扑腾个不停的小孩，红眸里闪过一丝无奈，“好了，抓紧时间。”
一路上小孩说个不停，讲自己跑出华东基地，越过难民流浪区，十分倒霉碰上一级感染者，时暮由最开始的“不许说话”“少说话”逐渐演变成“嗯”“哦”，甚至饶有兴趣地探究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摇头，无所谓说着，“我也不知道，他们叫我水鬼。”
时暮眉头一皱，停下脚步，手指钩出小孩脖子上的黑绳，下端挂了半块军用铭牌，模模糊糊能看出一个字，左边三个点，右边一个朝，结合下方仅剩的三个拼音字母“hao”，什么潮？
“小潮。”
小孩有些兴奋，“是我的名字吗？”
时暮不太确定，对上期待的目光有些骑虎难下，随意说着，“大概吧。”
小潮一下蹦得老高，兴冲冲问起时暮，“哥哥你呢，你的名字是什么！”
时暮没有说话，小潮压下失落，跟在时暮身边，转念低声说：“哥哥在执行秘密任务吗？”
时暮：“…差不多。”
小潮：“好酷！”
到底还是小孩经不住夸，时暮整理了两下衣领，在小潮满是羡慕的目光中，单手玩了下刀。
小潮时不时看一下时暮，脑袋一下一下地抬起然后低下去，毫不保留的夸赞，“哥哥你真好看。”
时暮对着小潮头顶拍了一下，“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