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仍有些凉,谢知仪却丝毫都感受不到冷。
青年长臂横亘在她后腰处,让她卯足力气也才只与他分开些许距离。
热泪盈了满目,谢知仪看不清他神情,便下意识觉着他亦是看不清自己,流泪本就耗费心力,更不必提流泪时还要倔强着不被人看出脆弱。
她不再强撑着维持面上表情,紧紧抿起的软唇瘪着,弯眉微蹙眨落眸中泪水,声音却是一如既往冷静,“你越界了。”
闻清许不仅能看清她颤动的乌黑湿睫,甚至能瞧清她微红的鼻尖,颈侧锐痛被他完全忽略了。
谢知仪大抵是不知晓她落泪时有多叫人心碎,闻清许只觉心口被人紧紧攥住,攥得他喘不上气。
在她面前碰壁次数太多,这回她只稍稍软了些态度便被青年迅速捕捉到。
闻清许哪能松手,女子腰侧抵在腕上,柔软与热意一同传递过来。
他低低地出声,“我知晓先前之事对你有多残忍,再求你留下更是厚颜无耻,我只是想在这些日子对你好些,知仪,你将我当作个趁手的物件便好,如何都好,你打我,骂我,想借我的身子做什么,都可以。”
细细观察她面上神情,闻清许眸中恳切快溢出来,他想给她拭泪,想拥着她,想为她解乏。
可至少要等她点头,才能做。
他不能再冒进了。
谢知仪怎能信他这番以退为进似真似假的软话,可她确实孤寂,也确实需要个宽厚温暖的怀抱来暂时抚慰自己。
她早已答应纪兰,到时离开闻府已成定局。
这样一来,就算她到时被他假象蒙骗,戒断也不必自己操心。
闻清许隔着一层里衣紧贴在她后腰处的小臂清晰感受到谢知仪紧绷的脊骨慢慢放松下来,他心口顿时有东西炸开一般咚咚乱撞,撞得他眼花缭乱,恨不得顺着她吐息便俯身倾过去,只是面上却不显。
“我不会再强迫你,无论何时,都不会。”
谢知仪手中有筹码,自然不怕他出尔反尔。
她半跪在榻上的膝面只稍稍往前挪了挪便被发觉,闻清许没动,只俯下身轻声问,“我抱抱你,可好?”
面上泪痕已经干了,只是紧绷着让人难受,谢知仪仍有些纠结,便抿着唇没动。
她旷了太久,被他方才那么一抱不但没缓解心中寂寥之感反倒加重那股想与人亲近的渴望。
罢了,先将就着。
软软歪了身子,脸颊便轻易贴上青年心口,黑暗中谢知仪只感觉到半抱着她的青年浑身一僵,随即那只搁在她后腰处的臂膀便发了力将她彻底摁进怀中。
淡淡的冷调梅香将她完全包围住。
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好似浑身血液都暖和起来,暖得叫人无论身子还是脏器都软成一滩。
被她贴上的瞬间心口猛一缩,这种感觉好到闻清许不由自主喟叹一声,双手从她腋下穿过将人往上一提,便轻而易举将两人嵌合到一处。
她好香,披散在肩颈处的长发像是隔绝外界的屏障,叫他深埋进去不愿抽离半分。
掌心下脊骨突起的触感明显,青年轻缓而有规律地轻拍着她后心。
颈侧刺痛处被她轻柔鼻息安抚着,闻清许只觉自己一颗无处安放的心又有了归处。
好喜欢。
早已长成青壮年的闻清许,臂膀比她宽太多,谢知仪被他搂得好紧,紧得她心口发麻,再没那些糟糕的消极的心绪扰乱。
随手扯了自己的锦被将人裹住,闻清许将被角塞进两人身体中间固定,像包饺饵一般将她密不透风地围住。
他又开口,“不如我给你捏捏肩膀?”
谢知仪淡淡应了声,她双手垂放在两侧,只管享受他紧紧拥着她时的安然。
若是放在半年前有人在闻清许面前称他日后会求着给谢知仪捏肩,他定会将那人有多远踹多远。
可如今于他而言能给她捏捏肩膀按按后颈便已是不可多得的恩赐。
恰好她需要他。
恰好他抓住了机会。
掌心包裹住她骨感明显的小巧肩头,闻清许五指修长有力,他先是轻轻按揉,再一点点加重力道。
感受到怀中人因着舒爽而明显卸力的身子,他便知晓谢知仪喜欢重些。
捏完右侧,长指移到她后颈处,青年没直接触上,而是侧过脸问她,“后颈要不要捏捏?”
她软软地挂靠在他身上,有些凌乱的长发蹭在颈间,他们离得好近,闻清许再侧几分便能毫无阻隔地吻上谢知仪细颈。
但他决不能再败在这类小事上。
“嗯。”
得了应允,青年才捏住她后颈按揉起来。
谢知仪颈子细,轻易便能圈住大半,只是越揉她身子越无力,歪着歪着快往外倒出去。
闻清许手臂往回带了带将她在自己怀里扶正。
垂眸一看,她眼皮半垂着,竟是快睡着了。
轻柔平缓的鼻息洒在颈间,青年一手揽住她肩头一手抄起她膝弯将人抱着,又将滑落的被面扯上来。
握住谢知仪纤细手臂的手轻拍着。
他动作轻,换姿势时怀中人只是微微皱眉,闻清许就这般坐着静静打量她。
她睡着时才能依稀找回些从前恬静乖巧的影子。
他们成婚还不到一年,谢知仪周身气质竟是翻天覆地般变化,重逢时还能从她身上窥见些未脱的稚气,可如今这点稚气被他折腾得完全消散了。
他比她年长两岁,又是男子,于情于理都该多多照顾她才是。
可他没有。
他像只不知饥饱的饕餮,趴在她身上只知汲取,汲取她积极向上的情绪,消耗她小心守住的生机。
闻清许不愿承认,却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个蠢货,将她整个人都消磨得不成样子。
黑眸落在怀中人莹润饱满的唇瓣,他不敢靠近,心中懊悔难过快将他痛得麻木的心搅碎。
只有不到六个月。
他能做的太少。
根本没法弥补。
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她总要留在上京城。
那些铺面庄子,最远的也只是在上京城郊,只要他还找得到她,此事便还有转机。
孩子,对,他们还有孩子。
谢知仪总得养好身子再走,她心软,一只小黄猫都要抱在怀中逗弄,或许见过他们的孩儿后也会情不自禁地想亲近。
黯淡到快熄灭的希冀又闪烁起来,闻清许这般抱着她,将日后种种都设想了个遍。
或是内心抗拒,他唯独没设想过谢知仪会与其他男子接触。
初春前黑夜寂寥寒凉,只是凛冬再漫长,也总有终结时。
小腹一日比一日鼓,谢知仪落在自己腰腹处的目光冷得让春桃都觉着怕。
虽说它一如从前安静,可衣裳下好似揣了个软枕般,叫她想忽视也难。
谢知仪本就膈应,原本还能当作什么都没有,这下简直是时时刻刻将她提醒着。
她心中不快,对闻清许便更没好脸色。
冬日被他抱着还算熨帖,夏日渐进,她又心绪不佳,两人便又回到从前各睡各的。
只是依旧是他为她濯足擦水这等琐事。
月份越大,不方便之事便多起来。
她身子总是乏力,小解次数都比原先多得多,便是不用碰都能感受到腹部紧绷。
到六月初十时谢知仪行走都得要春桃搀着才行,她腹部算不上圆润,却仍是被坠得难受,白日里偶然出现的小小烦乱思绪都会将她折腾得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
见过纪兰更让她睡不着。
后腰酸痛到谢知仪只能蜷缩着,可蜷着也痛,便只能又将身子舒展开。
“还是腰痛?”闻清许听见她那边动静没忍住出声。
只是却无人回应。
他起身想看她情况,却见着蜷成一团的谢知仪眼角泪痕。
不远处点了一盏烛火,为着她夜里不发梦魇,此时那幽幽闪烁着的火烛映得侧躺着的女子自眼角斜斜滑下蓄积在眼窝处的泪水更显眼。
透明的,却不比她蕴着水意的眼眸更透彻。
其中怨怼与不甘清晰到让人不敢直视。
谢知仪眼皮带着鼻尖都红得可怜,只是眸中却是怨愤至极。
青年登时便慌了手脚。
闻清许倾身拽了条帕子却没直接为她拭泪,只递到她手边,声音干涩,“我去叫孙契来给你瞧瞧可好?”
瞧瞧,瞧瞧有什么用!
瞧来瞧去都说并无大碍,可她就是难受!
后腰断了一般痛得她坐立难安,小腹无时无刻不将她坠着,身前像是顶了个包袱,不挺着腰更是寸步难行,她恨得牙痒,恶狠狠地将手帕甩开。
“有什么用!”谢知仪含泪咬牙瞪他。
若非他日夜痴缠,她又怎会吃这份苦!
避子汤喝了,却还是中了!
眼窝处蓄积的泪水因着她动作而溢洒出来顺着脸颊滑落,闻清许知晓她难受,心中发紧发疼克制不住地想靠近,却又不敢靠太近,只微微俯下身,撑在床面的手收紧,“我同孙契学了几招,再给你按按可好?”
“滚。”
谢知仪闭上眼,不愿看这罪魁祸首眸中流露出的任何怜惜,她心口憋闷得要命,恨不得一脚将他踹下去。
吃了个闭门羹,闻清许眸色都不曾变过一分,只像以往那般哄她,“若是心中不畅快,你不如咬我两口,还能解解闷,嗯?”
说着他长臂掀起里衣下摆,熟练地一脱,露出白中透粉的上身,肌理流畅紧致,只是胸膛处印着几个已然愈合的牙印。
她吃了这样的苦头,能愿意开口咬他便已是不易。
闻清许珍惜极了,起初有些痛,到如今他已能从这些痛中摸索出快意来。
一想到谢知仪这般含咬着他,这些痛意都是她发泄的证明,她愿意同他交流,只是方式与旁人不同而已。
他们之间还有希望。